胡仙仙的手在抖,她的牙齿格格直响,她用尽全力说:“我,不相信!不管你们到底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放过我,又为什么一再劝我投靠你们,我绝不相信你们!”
她左手捏诀向天,右手将慧心玉剑竖于胸前,用出很霸道又很简单的那一招。以她此时的功力用这一招会损伤自己,但她没别的法子可行。
“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胡仙仙的眼神越来越冷,墨金冕觉得一阵罡风袭来。他高呼一声:“你疯了,以你目前的修为使出这个绝招是会受反噬的!”
胡仙仙只觉得这世间一切都与己无关,她只想毁灭一切!玉剑飞出,凌厉地攻向墨金冕!
墨金冕想祭出雾隐无隙网,可玉剑不停攻击他的要害部位,他根本腾不出手。
墨金冕不停闪避,一直退到墨江之中,他拉一把看呆了的佘日茫,“快走!”
佘日茫猛力一挣:“你不是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吗?一个小丫头而已,跑什么?”
胡仙仙凌空掠至两人身前,玉剑刺向墨金鳞左胸,她的手同时掐向佘日茫咽喉。
墨金鳞迅急没入水中,激起水墙挡退玉剑。
佘日茫化为本体,长尾扫开胡仙仙:“蠢女人,要不是师叔吩咐不可取你性命,你早死了几百回了!老子被姓秦的耍了,丹药炼好后就只尝了一颗就被他全抢走!你这个蠢女人,听明白没有?”
胡仙仙不管他在说什么,她被扫飞在地,跌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的疼,很艰难才重新站起来。
她咳出一口鲜血,又一次捏诀向天,剑竖胸前,“慧心玉剑,斩情断缘!”
剑向着墨金冕飞去,水墙已倒,他避无可避!
墨金冕狂喝一声,声起之时已抓住佘日茫横飞在空中的巨大本体。玉剑穿透金蟒佘日茫,带血刺向墨金冕,但因被阻击了一下,墨金冕已没入水中消失。
佘日茫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又忽然收缩,一瞬之后,瞳孔涣散开……
佘日茫被墨金冕用来挡剑,正巧这剑刺中他的心脏。金蟒之身在空中弹动几下,跌入江中,墨绿的墨江水变为暗红。
慧心玉剑飞回胡仙仙手中,她笑着看了看剑,斜跌向河滩……
胡仙仙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快融化一般,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努力地想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想知道是否还在危险之中。可一切都是徒劳,她只能一动不动的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胡仙仙耳边响起很多声音,但她听不真切。她想,既然有人说话,自己应该是得救了。她心中安然,也就沉沉睡去。
等她真正醒来,微睁开眼的时候,窗外是彩霞满天。
胡仙仙撑起身体,披上一件淡紫色的半旧长袍,踱到窗边。她望向窗外,看那流云飘绿,看那锦霞飞红,看那暮霭泛彩……
一声惊呼搅扰了沉醉在美景中的胡仙仙,她看着哭着跑出去,又哭着跑回来的三花笑说:“三花,吓着你啦?见我就跑。”
三花一把抱住她,“小姐,你真的醒了?唔唔,我想去告诉他们你醒了,又怕自己是看错了。呜呜呜呜……”
胡仙仙推开她,因为才恢复一点力气,胡仙仙推得很费力都没推开。她只好拍拍三花的肩:“好啦,别抱这么紧,你眼泪鼻涕全蹭到我身上啦。”
三花松开她,擦擦脸说:“小姐,你先歇着,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一会儿后,亲友们都拥进来,胡仙仙一一和他们说话。三叔公见她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知道她体弱身虚不宜处在喧闹环境中,就让伙计们都出去,只剩自己和胡婶陪着她。
见伙计们走后,胡仙仙问三叔公:“程道长呢?他们平安回来没有?”
三叔公答应:“他们都还好……”
三叔公还没说完,胡婶冷哼一声:“你倒想着他,他心里可没你!这么多天看也没来看过你一眼!”
胡仙仙没接话,她看向三叔公问:“今天是正月十六还是十七?”
三叔公摇着头说:“不是十六也不是十七,是正月二十。归道长把你送回来的那天是正月十七,你昏睡了三天。”
胡仙仙喃喃自语:“正月二十?我是正月十五出的门……阻击佘日茫……身陷迷阵……和墨金鳞缠斗……似乎只有几个时辰呀……”
胡婶摸摸她的头,温柔安慰女儿:“别想了,你别想这些事。娘的心天天都是被揪着似的疼,娘不想你当什么降龙伏虎的英雄,娘就想你能嫁个好人,好好过一辈子。”
胡仙仙擦掉胡婶眼角的泪滴,勉强笑说:“娘,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就是个客栈小老板,能成什么英雄啊?”
三叔公“呵呵”笑了:“仙仙,你还真是大英雄,满城的人都在夸赞你呢。你除去了高家村那条做恶的金龙,可不是大英雄?”
胡仙仙揉揉头,理清了思绪:“三叔公,那是金蟒妖,不是金龙。”
胡婶严肃地说:“我不管那东西是蟒是龙,我是再不许你出去做那些事。谁来请,都不许。”
此后几天,胡仙仙就在家中静养。她有很多事想问程浩风和秦沐风,可她出门之时胡婶和三花都要跟着,不许她去见那些人。
到得二月二,胡守备忽然来拜访,他说是自己已升为骁骑营将军,要入京拜谢皇上圣恩。并说,此次入京面圣还要向皇上禀明郑天霸和叶冠英已接受招安,还奉献许多银两粮食的事,为他们讨个封赏。
又说,要奏报胡仙仙等人斩杀妖孽的事,好求得皇上拨款为他们建道观。
胡婶虽已知胡勇刚不是自己的儿子胡发发,但他对自己敬重,自己也为他能建功升职高兴。
一直微笑着听他说话的胡婶在听到要将胡仙仙等人的事奏报朝廷求得建观款项时,脸色突变:“你怎么啥乱七八糟的事都说给皇上听?我女儿在家住得好好的,修什么道观?”
胡勇刚被说得讷讷摆着手,想说话却急得说不出来。
胡仙仙轻笑着说:“娘,你乱发什么脾气?胡守备已经升成胡将军了哦,你胆子真大。呵呵,胡将军你可别怪罪我娘。”
胡勇刚笑笑:“我哪会怪伯母?只是我不明白怎么突然惹伯母生气了?”
胡仙仙抚着母亲的背说:“我娘误会你的意思了。你呢,奏报皇上的时候也请不要将我和程道长,秦道长,归道长他们说在一起,我和他们没什么瓜葛。斩妖除魔的事是他们在做,与我无关,我只是鸿宾楼的小老板。”
胡勇刚看看胡婶,对胡仙仙道:“胡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为母尽孝,不计名利得失,令我惭愧,更令我佩服。”
胡勇刚走后不久,归冲虚悄然到来。一见胡仙仙他就轻声问:“胡姑娘,你怎么能对胡将军那样说呢?你这一来,不是把我们三个弄成了抢功争赏的小人?”
胡仙仙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嘘”一声,又看看正和三花闲聊的胡婶,再对伙计们使个眼色。
她向归冲虚挤着眼睛说:“什么小人,大人的?你不就是土地庙的小庙祝吗?别在我这儿瞎咧咧,快些走。”
归冲虚看看胡仙仙,胡仙仙抿嘴笑着向外挥手,归冲虚故意大声说:“走就走,我还不想来这破客栈呢。”
胡仙仙对三花大声吩咐:“三花,我上楼歇着去啦。再有什么人来找我,就说我买东西去了,不在家。”说着她往楼上跑去,故意踩得楼梯很响,手却向归冲虚招着。
伙计们都附和着胡仙仙说话,胡婶还以为胡仙仙真赶走归冲虚,上楼去歇息。其实,她一走到二楼拐角处,归冲虚就已拉着她的手消失。
归冲虚带她到了小芭蕉坡义庄的一间屋内,程浩风正在打坐。也许是感觉到他们到来,他微微睁开眼睛。
胡仙仙看看他,在旁边一个蒲团上坐下。
程浩风望向归冲虚说道:“二位稍等,贫道去去就回。”
程浩风走后,归冲虚朝凝望他背影的胡仙仙问:“你们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也不问问彼此身体好没有?”
胡仙仙冷然说:“都已见着了,还看不清有没有痊愈?需要问个什么?”
归冲虚摇着头,叹着气站到门边。胡仙仙这么说也是嘴硬怕丢面子,因为她察觉程浩风的眼神又像冰湖一般。她真的不明白,元宵夜他来找她时,眼中明明有情意的,难道自己舍身救他们之后反而令他对自己疏远?
程浩风很快回来,捧着慧心玉剑,捧向胡仙仙面前:“胡姑娘,慧心玉剑赠予你。”
胡仙仙微感诧异,猜测他又一次的疏远是因自己情急之下抢了他的慧心玉剑。
“你是责怪我抢夺慧心玉剑使用?”
程浩风轻叹一声,眼中满是落寞绝望之意:“是我不配御使慧心玉剑,我从未用出过,‘斩情断缘’的极致招数。
胡仙仙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举动,默默听他继续说她无法明了的事:我一直以为有些事不去抉择,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结果是伤害了所有的人。我以为我不用‘斩情断缘’就不会生出心魔,结果我早已魔障满心。”
胡仙仙想了想,顺从地接过剑:“你功力渐失,是因为窥破天机才受惩罚?还是因为生了心魔才受惩罚?”
程浩风认真又有些愤然地答道:“两种原因都有。我在你轮回那么多世后才来找你,就是要你这个不顾情义、不顾恩德、不能与我在天庭平淡而永恒相守的任性女子吃点苦头……你说这算不算心魔……”
话说至此,程浩风言语哽咽起来。胡仙仙听得又悲又怒,她记忆中明明白回风是因他才临凡重修,怎么反倒成了什么都不顾的任性之举?
胡仙仙真不想在这个小气又冷漠的人面前落泪,可眼中一滴晶莹的泪珠仍是缓缓滴落……
归冲虚长嘘短叹,像是很多话要说又没说地直咕哝,他的声音提醒了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两人。
程浩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多好,我不是因你才下凡弄得功力尽失。你本有仙根,又有几世红尘历炼,正合御使慧心玉剑。”
胡仙仙擦掉泪水,轻扬手中慧心玉剑,笑说:“你不要自责,这慧心玉剑我先帮你收着,等我找到趁手的法器就还你。”
她又轻挑了挑眉,就跟要挑战程浩风似的故作轻松说:你也无需把白回风想得多伟大,要不是黑龙重生造劫难的事会牵扯到你,她才不愿意下凡吃这么多苦呢。她对你那么痴心,你可别忘了她。你对我的恩德,我也没有多感念你,就当是你还白回风的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伸伸懒腰:“归老伯,我们快回去。等久了,被我娘发现麻烦啦。”
归冲虚过来要带她走的时候,归冲虚朝着程浩风说:“程真人,你怎么那么说呢?明明是……”
程浩风一下子着急起来,如痴似疯地说:“明明是什么?你们自以为了解我的心意,其实根本不了解!”
胡仙仙心中暗想,我们当然都不了解,就你的七师妹了解。
她对这般如痴似疯的程浩风冷冷说:“你心里最大的心魔应该是——你把白回风丢了。你以为我是她的转世,只要有了她的记忆就和她没有分别,结果却发现我胡仙仙始终是胡仙仙。你失去了白回风,永远的失去了她,就算你放弃曾经在意的其他一切东西,都找不回她。”
胡仙仙用淡然冷静的语气说完这些,可她知道这些话有多扎心,她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双刃剑似的话伤人伤己。
她以为自己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却不知道归冲虚拉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她在颤抖。
归冲虚叹息着:“何必呢?你们两个这么说,这么做,是何必呢?
归冲虚的话也许是被吹散在风中了,胡仙仙没有回答他。到了鸿宾楼,她就摆手让归冲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