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城外,一群人正在练习骑马。
如果不涉及骑战,只是单纯骑马赶路,在高强度的练习下,不需要多久。因为你只需要掌握诸如前进、停下、加速前进、慢跑之类的动作指令即可,其他更复杂的东西完全不需要学习。
聪明伶俐的人,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笨一点的人,要旬日以上。剩下的就是不断重复练习,确保不会摔马。
骑马步兵的代步工具,也不是什么好马,一般都是骑兵挑剩下的。有的军官甚至更喜欢骡子,因为速度不会慢多少,但更耐艹。当然也有军官一定要战马,可能觉得这样更有尊严一些,不被骑兵看扁了。
“金刀军要抓稳了。”邵树德对新任金刀军使杨亮说道:“第二批五千人好好挑选,铁林、武威、天雄诸军各抽调两百精锐老兵,我给你凑千人。河陇诸部酋豪,联合献背嵬勇士五百,灵州那边还会挑选五百新卒好手,剩下三千人,就从降人里面挑。”
飞龙军袭击撤退中的丁会所部,又俘两千余。至此,进攻汝州以来,夏军已俘贼兵一万六千余。其中七千人将选入金刀军,剩下的连同一万多土团乡夫,全部编为都教练使衙门陕州院所属续备军,员额上限为两万五千。
说实话,二十多万步骑的军队,外加七万五千续备军,邵树德还是比较穷兵黩武的。不过经济上还承受得了,甚至从账面上来算还颇为轻松,唯一的麻烦就是运输不便,很多资源无法有效利用罢了。
“请大王放宽心。有千名老卒做骨干,还有河陇背嵬、关北壮士,降人翻不了天。”杨亮大声回道。
金刀军与黑矟军一样,都是骑马步兵,军士来源七成以上是降兵里挑选的精壮,其余三成要么是训练了几年的新兵,要么是酋豪子弟或背嵬,要么是主力野战部队里抽调的强悍老卒,甚至连武学生都有。
这个构成,其实算是比较稳的了,出不了什么事。且随着时间流逝,可靠性会越来越高,彻底成为自己的军队。
“金刀、黑矟两军,未来将常驻关北,与银枪都骑军配合。”邵树德又叮嘱道:“有此三部,在辽阔的草原上,应足以应付了。”
没有统一的草原政权就是这个好处。单一部落或者几个部落的联盟,出不了太多人,力量相对弱小。
两万骑马步兵和银枪都一万骑,足以拉出一万五千战兵,哪个草原部落有这么厉害?至少阴山一带没有。
东北的契丹人应该可以很轻松地拉出这么多部队,但他们连奚人、室韦、渤海都未彻底征服,短期内还顾不得西边。
历史上二十年后,耶律亿才率三十万人西征,打到丰州一带,此时还差得远呢。
不过这些骑马步兵的维持成本是真的高,比骑兵高多了,高到让人心中滴血。邵树德也只能将他们放在有大片草原的河套地区养,那样能大大降低成本。
与杨亮谈完之后,邵树德又找来了张归霸,与他一起观摩训练。
张归霸现在是金刀军副使了,有他这个梁军骁将在,那些降兵们也能稍稍放心一些,管理起来就没那么困难。
“张将军可知耶律亿?”邵树德一边看着训练场,一边问道。
场中有人在熟悉马性,有人在练习刀剑。
有名身材魁梧的教练使给军士们演示如何使用陌刀,一些降人表面恭恭敬敬,实则不以为然。那应该是长直军降兵或汴梁富户子弟了,他们的技艺很好,对教练不服气也很正常。
不过那名教练耍了一会后,军士们的眼神都变了。内行看门道,陌刀、重剑这种玩意,耍得好就是好,不行就是不行。
“不知。”张归霸回道:“听名字应是契丹人?”
邵树德心中暗暗为阿保机默哀三秒。你在中原武人的眼里,存在感太低了啊。即便拉起十几万骑南下,估计也没人觉得你厉害。
邵树德当然不会小瞧耶律阿保机。
人家是开国君主,历史上完全证明了自己,能力绝对是非常强的,无论是武勇、智谋还是管理能力,即便放到中原,也是一号人物,而且多半还是比较杰出的那种。
开国君主身边,一般都会聚集一时之英杰,他们互相成就,这也是历史证明了的。
开国君主、一时英杰,外加士气高昂、横扫草原、森林、山丘的开国精兵,你要说这些契丹人不厉害,那绝对是扯澹。
至少,耶律阿保机在建国后,将常年随他征战,攻灭各个部族、国家的军队汰弱留强,整理出来的十余万兵,都是有战斗力的,正所谓开国精兵是也。
但好像此时中原的武夫没人把他们当一回事。邵树德如果给张归霸三五万步骑,估计他敢杀到松漠都督府去。
也罢,有这个精气神是好的!
打仗,心理优势也很重要。有心理优势的一方,更为从容,更能发挥出水平。处于心理劣势的一方,未战先怯,水平得不到完全发挥,各种动作走形,怀疑人生,越打越没信心。
“耶律亿此人,野心勃勃,不可小视。”邵树德说道:“黑矟、金刀、银枪三军,屯驻阴山内外,镇压羌胡。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一者多拉拢、控制各部落,二者防范河东,舍此别无他求。每多拉来一个部落,契丹人就少一个部落,此消彼长,待我料理完朱全忠,就能腾出更多的兵马了。”
“遵命。”张归霸答道。
其实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金刀军不用与曾经的袍泽杀个你死我活,而是去草原上对付羌胡,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你说把屠刀举向葛从周?砍向王重师、贺德伦?他还真觉得有些膈应。虽然真要下手的时候,肯定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但心里总不是那么爽利就是了。
砍阿保机好,砍阿保机好啊!
“这位教练使技艺娴熟,此何人耶?”邵树德找来陈诚,问道。
“大王,此人名叫刘捍。”陈诚答道。
“原来是他啊!”邵树德轻笑一声,道:“终于肯为我效力了?”
“已在灵州娶妻生子,还能怎样?”陈诚亦笑道。
当初还抓了个朱友让,目前在黑水城牧羊,听闻娶了个鞑靼女人为妻,日子过得也很不如意。
“将朱全忠掘黄河的事情大肆宣扬一番,让金刀军将士认识下所谓的梁王到底是什么货色。”邵树德最后吩咐道。
他晚间便离开了陕州院,在临时调来屯于隔壁的武兴军大营内宿了一宿,第二日渡过太阳浮桥,直接回了安邑。
“夫君。”折芳霭亲手端了一碗茶过来,道:“妾将七郎交给密国夫人抚养了。”
七郎就是金仙观江氏所生之子,邵树德取名慎立。折芳霭将其接回龙池宫后,交给密国夫人野利凌吉抚养,因为野利氏只诞下了一女,无子。
“我知道了。”邵树德说道。
折芳霭瞄了一眼邵树德的表情,见夫君似乎没有动气的样子,非但没有放心,反倒有些忧惧。
“罢了,你也别胡思乱想。”邵树德笑了笑,道:“野利氏跟我有些年了。还记得当年在绥州大会党项酋豪,野利氏被她父亲逼着来服侍我的事情。十几年了,当真弹指一挥间。”
折芳霭这才放下了心,又道:“虫娘今年十四岁了,夫君可有中意的人选?”
邵树德一听就明白了,同时也有些恍忽。
当年去河东讨李克用,孑然一身,光棍一条,往事还历历在目。怎么一眨眼,二女儿都十四岁了?
“十四岁也太早了……”邵树德有些无语:“再等两三年吧,吾女还不愁嫁。”
“妾一直在想,夫君攻伐梁人,正值关键时刻,由不得他事分心。若李克用挥师转向,攻阴山、河中,怕是大有关碍。不如,找个机会与李氏结亲,或能稳住一时?”折芳霭建议道。
“我早晚要攻李克用,这不是害了女儿么?届时夫妻失和,甚至可能遭了毒手,不妥。”邵树德一口回绝道。
折芳霭有些惊讶。
虫娘是小封所生,并非嫡出。若换个武夫军头,根本不会在乎,绝对拿出去做交易筹码了,哪怕只能争取一年时间,也觉得大赚。
联想到长女邵果儿是自己选了梁汉颙当夫婿,折芳霭叹了口气,夫君从来没有把姬妾赠给别人,也不把女儿当做政治交易的筹码联姻出去,仔细想起来,还真是与他人格格不入。说严重点,非明主所为,说轻点,过于溺爱儿女。
“夫君既然这么说,妾明白了。”折芳霭很快转换了心境,笑道:“魏国夫人陈氏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尚宫的分内之事,这些时日一直是封家大娘在做。昨日禀报,晋阳捎了封李家阿嫂刘氏的信过来,言阿兄班师回晋阳后,欲邀夫君一叙。”
“什么?李克用要见我?”邵树德有些吃惊:“他找我作甚?”
难道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么?李克用难道还想给我一次“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机会?
“近日多有传言,说夫君要废帝自立……”折芳霭小声说道。
假新闻满天飞!邵树德有些恼火,道:“义兄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以为人到中年,少年时的性情、坚持都会有所改变呢。罢了,见就见一下,能奈我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