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在这时逐渐的平静了下来,没有了绝望的惨叫声和裂心的断体之音,只余阵阵粗重至极的喘息和混乱响动的发泄怒吼。
空气中的血雾不再变得浓郁,反而在腥风中逐渐开始消散。
云澈抱着彩脂转身,血染的大地上,这一场神界历史最高规格的屠戮,已然谢幕。
快到不可思议。
龙神界的枯龙、龙神、龙君、主龙死尽,且在北域玄者极度的怨怒之下,八成以上未留全尸。
螭龙、虺龙也再无一丝存活的龙息。
万象神主们反而坚持的最久,最终却是遭到北域、麒麟、青龙三方联合碾杀,同样无一残存。
高空之上的慑世龙影,也在这时无声消逝,让苍穹和大地停止了颤栗,得以喘息。
若此时有人到来,无论何种种族,何种层面,都永远不可能相信,汇成这片骨山血潭的,尽是西域王界的神帝神主。
南溟神界的一朝覆灭,举世惊魂。
同样是短短一朝,这场原本龙威覆世,足以横碾万界的战场,在云澈抬手之间,化作了注定震荡神界百万年历史和无尽后世的龙之屠宰场。
西域诸龙,除了得以暂时赦免的青龙族,唯余龙白的躯体尚在蠕动。
他的死法,当由魔主裁决,北域玄者们哪怕再失心癫狂,也不会去动他。
另有一个人,也还活着。
砰!
一个残破不堪,几乎看不出是人形的躯体被踢了过来。
云澈的目光斜过……眼前之人五官塌陷,四肢皆碎,血肉外翻,断骨森森,已完全分辨不出样貌。
但他那一缕如游丝般虚弱的气息,让他一瞬识出,这团烂肉赫然是宙虚子。
他非但生机未绝,还并未昏迷,甚至那半睁的一只眼睛明显还留有视觉,在被踢到云澈面前时,身体随之出现了剧烈的颤动,喉咙之中亦发出模糊的摩擦声。
云澈低眉看着他,周身气息一阵轻微的动荡。
即使宙虚子已凄惨到不能再凄惨,依旧无法泄尽他心中之恨。
身后的阎三察言观色,连忙向前一步,枯手殷勤的伸出:“主人,老奴来为你保护……”
云澈:“滚。”
阎三的脚步触电般退回。
阎一低声骂道:“你脑子是被打残了么!主人的女人你也敢碰!”
“玄气也不行?”阎三有些委屈的道。
“不行!”阎一阎二异口同声。
“……”阎三羞愧的低下了头。
池妩仸缓步走了过来,悠然道:“这个人,应该由你或小彩脂来处决,所以便将他的命留了下来。”
“对了,他这些伤,都是小彩脂打的。他身边最后六个守护者,也全部死于小彩脂之手。可爱的小天狼发起恶来,也是可怕的很……魔主大人以后可要小心哦。”
“……”云澈看了一眼怀中安睡的彩脂,他明白她对宙虚子的恨意深至何地。
“呃……唔……唔唔……”
宙虚子极力放大的眼瞳死盯着云澈,喉咙在拼命蠕动,发出着无比晦涩的摩擦声。
善则诸天永安,戾则魔神戮世。
这是当年来自天机三老,让他最终狠下决心的十二字预言。
宙天界被屠,月神界被灭,南溟被屠,西域各王界的基石更是几乎被一日之间残杀殆尽……
如今的云澈,已成长至这般可怕的程度……只要他愿意,可尽屠天下万界万生。
一共,也才短短数载。
而这一切,皆起自当年,他将邪婴茉莉打出混沌的那一掌。
那一掌之前,云澈刚刚完成救世,茉莉拼尽全力封锁了绯红裂痕,他亦公开承诺永不打扰已承诺离开神界就此隐世下界的云澈和邪婴茉莉。
如果没有那一掌,极速成长的云澈会不会反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守护者,可平一切灾厄,应着那一句“善则诸天永安”……
不……不……
我没有错……没有错……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安生,我那一掌,是毁自己之誉而摒除当世最大的隐患。
不为私心,只为天下……
我怎么可能有错!
而身负黑暗,将一个又一个星界残忍血屠,将整个神界带入巨大灾难的云澈本性就是个魔鬼……
自己只是让他提早觉醒本性而已!
我没有错!
他的思绪混乱飘忽间,冷视着他的云澈终于有了动作。
而让几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浮动于云澈身上的不是夺命的黑暗气息,反而是圣白的光明玄气。
光明玄气从云澈脚下溢出,缠绕到宙虚子的身上,快速稳固修复着他的命元,然后转身,一股寒风将他卷起,丢给了阎三。
“断了他所有的经脉。”云澈发出极其残忍的低语:“但别让他死了。”
光明玄力让他不死,断其所有筋脉让他求死不能。
不再看宙虚子一眼,云澈缓步走向了龙白。或许是在睡梦中感知到了云澈的气息,他怀中的彩脂呼吸逐渐平稳,原本惨白的脸儿也恢复着些许淡淡的酥粉色。
龙白依旧在挣扎,他既想死,却似又不甘就此死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口中喷出的已不是龙血,而是一片片碎散的内脏焦块。
云澈一脚落下。
砰!!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脏骤紧,龙白的五脏六腑彻底化为齑粉。哪怕是生命神迹,也别想再救回他的命。
“你的时代结束了。”踩在龙白残破不堪的胸骨上,云澈俯傲冷语:“念在当年,你也勉强算是对本魔主有过那么一丝恩惠,死前,本魔主便赐你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龙白瞳孔的神光极速涣散,他同样快速离散的灵觉,已感知不到了躯体的存在。
只是,明明涣散的瞳孔,所映入的云澈之影依旧那么的清晰。
龙白的嘴角咧动,忽然,他竟是笑了起来,笑的狰狞可怕,无尽的痛苦绝望,在这忽然的狞笑间快速凝起一抹极度扭曲的快意。
“……!?”池妩仸的魔魂被触动,猛的转首,眉头大皱。
“云……澈……”龙白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与意志,发出着尽可能清晰的声音:“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嘿……嘿嘿……”那似是笑声,混着痛苦的扭曲快意让人心脏极不舒服:“其实……神曦……她……”
糟了……池妩仸心中陡生不安。
而这时,一道蓝光忽如断世流星,在天地之间瞬间切开一道久久不灭的刺目冰芒。
冰芒之下,是沐玄音缓缓而现的身影,以及龙白被齐整切下的头颅。丑恶狞笑的表情定格在了龙白枯血遍布的头颅上,他的嘴唇又翁动了数次,只是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好……冷……
他最后的意识,是一片空无的世界,没有光,只有冰冷与绝望。
就如三十多万年前,他被人断肢废目,丢弃荒野,绝望待死的黑暗深渊。
当年,那个绝望深渊忽然亮起了无比温暖的光芒,光芒之中,他看到了让他坠入无尽之梦,让他一生沉沦的仙影……
神曦……
神……曦……
只是这一次,直到黑暗也远去消逝,那梦一般的光明也没有再度降临。
天地之间,再无龙皇的气息。
他没有闭合的龙目失却了所有的色彩,虽然朝向着苍穹,但这个他统御数十万载的世界,已无法在其中映出一丝的光芒。
这是他为皇之时,永远不曾想过的凄凉落幕。
云澈抬头,愕然看着沐玄音的身影。
龙白是他必须手刃之人,却在最后一刻,在眼皮底下被抢了人头。
若是他人,他必然暴怒……
但,那可是沐玄音。
“师……”微懵间下意识的脱口一个字,他又迅速止声改口:“玄音,你……”
“我当年是被他所杀。”沐玄音收起雪姬剑:“这个仇,我当该自己来报。”
“……”池妩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沐玄音一眼。
云澈的手段已越来越趋近一个帝王,但他年龄太小,人生经验注定还是有些浅薄。
面对必死之徒,除非其身上有着不得不取的秘密,否则不该给其任何言语的机会。因为一个人在自知必死,且对方是恨极之人时,说出的,很可能是所能想出的最大恶言。
比如,龙白可以编造自己在神曦死前将她强暴……死无对证,却可以在云澈心间留下刺魂之伤。
龙白脸上那抹近乎可怕的快意,说明即将出口之言必能带给云澈极大的创伤……而且池妩仸隐隐感觉,那很可能还不是临时编造的虚言。
“呃,对。”云澈连忙点头,血战已休,面对失而复得,近在咫尺的沐玄音,他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你来处决他,当然是……最好的。”
后方,阎一阎二阎三全身汗毛猛的竖起。
这三个老妖怪的灵觉层面何其之高。此刻,他们竟是从云澈的身上,清晰感知到了一种局促感。
连龙皇枯龙都当狗一样杀的魔主,竟然好像……在害怕这个女人!?
他们全部死死记住了沐玄音的气息和周身每一丝特征,在心间的地位更是一下子超越了先前的所有“祖宗”。
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瞬间带上了深深的卑微和讨好……虽然只是面对她的背影。
“唔……”
一丝轻吟,从怀中的彩脂唇间发出,云澈马上低头,轻唤道:“彩脂……彩脂?”
这时,池妩仸身影轻晃,来到了龙白的头颅之侧,一线涅轮神魂无声无息无痕的释放,掠向那一缕缕正在散尽中的龙白之魂。
刹那即收,龙白死前半个时辰的意念被成功的读取小半……池妩仸脸色微变,又瞬间恢复如常。
沐玄音看她一眼,冰眸剧动,但并未询问。
彩脂并未醒来,她在云澈手臂的轻揽下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