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回到禅房了,周学政心中微松,背着冯畹仪加快了脚步。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政儿,你怎么在这里?”
周学政抬头看去,只见母亲周老夫人和冯畹仪的母亲冯夫人正并肩行过来,此刻皆是张大了嘴巴,惊讶地盯着两人。
周学政顿时心中一沉,糟了,他原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冯畹仪护送回房,不想却正好被人撞上了。
偏巧撞上他们的还是他和冯畹仪的母亲,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周老夫人脸上满是惊诧地看着周学政,皱眉问道:
“母亲不是让你在荷花池旁边等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背着冯姑娘,这……这……”
周老夫人说着,扫了眼周学政背上的冯畹仪,脸上又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站在周老夫人身侧的冯夫人,此刻也一脸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似乎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周学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出口解释道:
“母亲,冯夫人,你们莫要误会……”
“母亲,不怪周大人,都是我的错!”
周学政的话没有说完,冯畹仪突然从他背上爬了下来,声音颤抖着急声道:
“是我未听母亲的话,偷跑了出来,还不小心将鞋子掉入了荷花池中,周大人他是一片好心才背我回来的,你们千万不要怪他,要罚就罚我吧!”
“你做下此事,确实该罚!”
冯夫人指着冯畹仪怒骂道:
“都怪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宠溺,才弄得你如今这般不懂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这样不顾礼仪廉耻,怎可与陌生男子有肌肤之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我们冯府其他姑娘的名节岂不被你连累了?”
这番话,不可谓是不重了。
周学政听了,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扭过头看了眼冯畹仪。
只见她紧紧攥住身上衣裙,浑身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以及那张和穆晚晴如此相似,此刻却挂满了泪珠的脸庞,周学政的心突然有一丝丝撕裂般的疼痛。
从前,他是最见不得穆晚晴哭的,她一哭,他的心就像被人摁在油锅里炸般疼痛。
此刻,面对和穆晚晴如此相像的冯畹仪,那份久违的感觉,突然又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可冯夫人骂完后怒火并没有消,她冷声对冯畹仪道:
“我冯家历来家教严明,你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得起后果,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今日你便不用回府了,我会让人将你送去家庙反思,对外只对人言你是去为家中长辈祈福的。”
“不,母亲,我绝对不能被送去家庙,否则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母亲,求求你了!”
冯畹仪知道被送去家庙的人,以后想要再回来,那可就难上加难了,因此惊恐的大声哭喊起来。
冯畹仪哭的撕心裂肺,煞是可怜,可冯夫人却并未有丝毫心软,她转头冲跟在身后的仆妇们喊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大姑娘的嘴堵上,把她送到家庙去!”
冯夫人身后的仆妇们答应一声,立刻向着冯畹仪扑了过来。
“母亲这是要逼死我吗?那好,我如母亲所愿!”
原本还看起来软弱无力的冯畹仪说完这话,不等几个仆妇过来,已突然间转身,冲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冯夫人反应过来,顿时惊急地破了音:“快——快些拦住她!”
周学政本就关注着冯畹仪,见状立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冯姑娘,千万不要做傻事!”
冯畹仪再也没有力气般,柔弱的身子顿时软绵绵地倒在了周学政怀里。
脸色煞白的冯夫人见冯畹仪没事了,顿时通红着眼睛,抖着嘴唇颤声道:
“你说我要逼死你,可你呢?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却心一窄就寻短见,难道不是在要我的命吗?”
冯畹仪听了再也受不住,掩面悲声哭泣起来,冯夫人亦跟着哀哀垂泪。
一旁的周老夫人看了儿子周学政一眼,这时却忽然笑道:
“瞧,冯家老妹妹你糊涂了不是?
今日这事,错自然不在畹仪一人,要打要罚,政儿也该一同受着才是。
况且我家政儿年纪也不小了,畹仪也已及笄,两人竟然有了肌肤之亲,回头你我选个吉日,让两人成亲不就是了,缘何非要闹到如此地步?”
周老夫人说到这,急忙白了周学政一眼,示意他快点表态。
“这……”
冯夫人也朝周学政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
听到周老夫人竟然要他娶冯畹仪为妻,周学政眉心隐隐一蹙。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冯畹仪,冯畹仪显然也听到了周老夫人的话,此时扬着小脸,眸中泛着水光,可怜兮兮的瞧着他。
周学政立刻露出为难之色,当初晚晴骤然带着孩子离开,他受到沉痛的打击决定终身不娶。
后来他找到了女儿芙蓉,也得知晚晴早已离世。
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见到晚晴的最后一面,便打算终身绝不再娶,因为他心里只有他已经过世了的爱人穆晚晴,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可眼下一个和晚晴如此相像的女子,正在因他受累,到了这时候,若是他再不说话,这女子就要被人送去家庙受苦了!
周学政有些矛盾,心头亦是茫然。
晚晴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他真的可以忘记晚晴,接受一个陌生的女子吗?他不知道。
就在周学政心中摇摆不定之时,冯畹仪突然抬起头来,紧咬着下唇看向他:
“周大人不必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如若青灯古佛是我的命,我认便是!”
冯畹仪挣扎着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周学政这才看到她白玉一般小巧的脚上有鲜血渗出来,脚心下一片殷红。
因着冯畹仪的裙摆够长,遮住了她的双脚,故周学政险些都忘了,她的鞋已掉入了荷花池之中。
想必她是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伤了脚,可她却极力地忍住痛楚,一声不吭。
周学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今日的事原本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他明知不妥,却还由着它发生,他也该负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