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召唤,岳湘来得飞快。
快到潘梅容措手不及。
她本来还打算安排家里的婢女奏乐欢迎的,连乐器都在门口摆开了。
岂知大家尚在化妆更衣的时候,岳湘到了。
与岳湘同马车的还有两位少女。
潘梅容闻讯赶来迎接的时候,正巧赶上第三位少女盈盈下车。
入目便是婀娜的背影,肩若削成,细腰折扭,体态极其妖娆。
彩裙由车上曳下,尽显纤秾身段,让她这个女人都目不转睛。
慢转玉容当面,出奇貌美,肤若凝脂,俏目媚亮。
左右相睐,宛如蜜糖拔丝,既黏且甜,当真迷人。
潘梅容的心儿过电般酥麻一下,甚至忘了招呼当面的岳湘。
定了定神,蓦然回神,终于认出来人,失声道:“苏行首。”
竟是烟悦轩的花魁,三甲金花之首的岳州名妓苏冷。
苏冷曾是潘叔三的禁脔,在潘府后宅住过一段日子。
是以潘家女卷都认得她。
“正是苏姐姐呢!我可是把她带来了。对了,六娘、五娘和七娘呢?”
岳湘亲昵地抓住潘梅容的手,笑道:“你们一家人这不就凑齐了吗!”
苏冷在潘府的时候,常和潘家卷属玩过家家。
潘梅容和五娘潘梅华扮成父母。
小竹和苏冷扮成夫妇,七娘潘兰华和幼弟扮成儿女。
岳家和潘家是通家之好,互有联姻,小竹跟岳湘更是金兰之交。
潘家后宅之事,岳湘非常清楚。
听岳湘提及从前,潘梅容心弦嗡了一下,眼底透出些许惨然神色,又极力压住,勉强挤出笑脸,毕恭毕敬地福身,唤过“岳大小姐”之后,行礼不起。
岳湘连道“客气”,伸手把她扶起,执手介绍道:“别看这位小姐姐年纪轻轻,其实武功高强,星风拳花雨剑威震蜀地,是我三河帮渝州分堂的执剑。”
少女圆脸青衣,身着男装,却化女妆,容貌甚是娇美,不乏英气。
明眸含笑,微露贝齿。气质灵动,秀雅清新。
马尾高竖,额发微分,青巾甩尾,随风蹭脸。
潘梅容越看越觉得眼熟,恍然想起,这身装束仿佛三河帮的宫帮主。
只是比较素简,不那么飞扬鲜艳,相当婉静。
圆脸少女抱剑道:“三河帮,张星雨。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动作干净利落,确实一副江湖人物的做派。
嗓音娇脆略憨,又予人一种邻家少女的亲切。
潘梅容连道不敢。
“星雨妹子正在我那儿做客呢!”
岳湘补充道:“她的兄长跟李马快是至交好友呢!听说李马快最近下榻你这儿,早就吵着要来看看,正好蒙风少召见,我就把她也带来了。”
她跟张星雨在开封就见过面。
那时她随侍伏剑身边,张星雨在门外站岗,很不起眼。
后来张星雨被风少看中,随柔娘去巴蜀建三河帮分堂。
如今在帮内的职位跟她一样,都是执剑。
因为是风少的剑侍,地位稍微高她一点。
岳湘介绍完张星雨,又冲苏冷努嘴道:“她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苏冷莲步挪近,盈盈下拜,语气莫名道:“好久不见。”
潘叔三不仅是她第一个男人,还待她非常好。
有时候把她当成女人,有时候又感觉把她当成女儿。
教导、宠溺,不乏严厉。两人是有真感情的。
潘叔三死后,她的日子并不比潘家女卷好过。
只不过屈辱在外人不可见处罢了。
其实潘梅容很不想见到过往的熟人,越熟越不想见。
岳湘和苏冷就是特别熟的那种。
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回礼道:“苏行首,好久不见。”语气称呼非常疏远。
不敢再继续寒暄下去,赶紧打岔,急忙忙引三女进门。
风沙早已经回到花厅,跟小竹小酌聊天呢!
五娘潘梅华和七娘潘兰华同桌奉陪。
潘家被灭之后,两女被卖进暖香阁。
不管情不情愿,主动还是被迫,反正挺会讨人欢心的。
毕竟出身豪门,尽管落难风尘,其实没什么风尘气息。
当着小竹的面,更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俨然大家闺秀。
风沙跟两女越聊越热络,越发的兴致盎然,笑声不断。
两女毫不露怯,左一句、右一句,句句有典。
诗词歌赋,信手拈来;音律乐理,无一不精。
反正比小竹懂得多,瞧着也比小竹端庄多了。
虽然小竹打小也学过这些,可是自幼师从易云,专精医术。
又因为易门还有食补之术,所以钻研过厨艺。
至于其他什么的,那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甚了了了。
这会儿硬是插不上话,感觉自己备受冷落。
她不跟姐妹置气,只是气鼓鼓地埋怨风沙。
当然是在心里,开始一刻不停给风沙倒酒,嘴上催促喝下。
反正就闹,闹得风沙只能喝酒,没空说话。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勐灌风沙酒,风沙很快连脖子都喝红了。
可是一直没有拒绝。
只要小竹给他倒酒要他喝,他就杯到酒干,那叫一个爽快。
颇有点豪气干云了。
潘梅华和潘兰华几次试图拦都拦不住,只好给小竹使眼色。
小竹见风沙挤眉弄眼地向她投来求饶的眼神。
心里得意,又有些甜,轻轻抿唇,总算罢手。
潘梅容带着张星雨、岳湘和苏冷进门的时候,风沙酒意正兴,醺在头上。
呼啦啦涌进来几个女人,一下子把视野都涨满了。
到底都是谁,根本认不出来,反正环肥燕瘦齐全。
扑面的香风突然冲鼻入脑,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有几种香,又是哪几种香。
反正香得他本就涨满酒意的脑袋更加晕乎了。
莺啼燕转,四面入耳;鸟语花香,八百姻娇。
满目尽晃,手触皆软;上下左右,全然不清。
风沙知道好些女人正围着他说说笑笑,可惜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不是听不清楚,就是脑筋转不动,无法理解。
只觉得声音无不悦耳,好像一个比一个动听。
过了许久,酒意才渐渐消退,起码双目清明起来。
眼前原本十分模湖的彩旋逐渐清晰,耳畔传来清亮动人的歌声。
侧耳听了几句,唱得是“琵琶行”,定睛一瞅,这不是苏冷吗?
苏冷什么时候来了?
苏冷正于桌前矫揉轻舞,柔中带媚、曼妙娇娆,令人心旷神怡。
又见翻指兰花,红唇微动,歌喉尽展,清越宛畅。
歌声一激,半醒的酒,竟然醒了大半。
再见情眸凝望,摆头摇移,童定情深,深情款款。
风沙这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第一时间转头打量。
这边是岳湘,正抱着他的左臂,仰着俏脸看过来。
好像喝了不少酒,眼神朦胧,脸有晕色。
樱色唇、桃瓣型,最关键离得实在太近。
而且一跟他对上视线,似乎受到了鼓励,居然往前倾身,继续凑近。
风沙赶紧扭头往右看,认了几眼才认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张星雨。
他知道张星雨来岳州了,只不过张星雨地位太低,还不够资格见他。
之所以关注张星雨,还是因为张星火,否则他未必知道张星雨来了。
张星雨比岳湘乖巧多了,挨着他正襟危坐。
脸蛋特别鲜艳,涨红的热力仿佛肉眼可见,晶莹的耳廓绽放如蔷薇。
并不像喝酒那种红,更像害羞到极致那种。
双腿紧并,双掌就膝,身子有些僵硬,好像战战兢兢似的。
风沙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手什么时候放到张星雨的腿上的?
好像还在动……
风沙顿时收手,硬咽下一口口水,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压住他。
扭头一瞅,是潘梅华。
潘梅华正好探手过他的颈边,纤纤玉指捏着一块乳白糕点,递到他嘴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侧面又探来一直卷高袖子的雪臂,拈着一颗红果子。
俨然与隔壁的纤指争宠。
风沙只好又把脑袋扭过去,使劲看上一眼,发现是潘兰华。
这姐妹俩在干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圈找下来,就是没看见小竹和潘梅容。
另外,诸女好像都有点衣衫不整。
倒也算不上露,就都松松垮垮的。
风沙迅速收回视线,心道我刚才干什么了?
怎么一个两个连腰带都散开了?
就连穿着高腰襦裙的都不例外……
风沙忽然咳嗽起来,一手捂嘴,另一手把一圈女人推开。
苏冷旋即停唱,收势俏立,投来探问的目光。
风沙终于止住咳嗽,急急问道:“小竹人呢?”
诸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人敢吭声。
风沙尽力收摄住心神,转头盯住了张星雨。
张星雨从凳子上吓得直接站直,红脸瞬间白了,结巴道:“小竹小姐先出去了,潘大小姐紧接着跟了出去。”
岳湘一来就扒着主人讨好,苏冷随之攀上。
两女左右一夹,立时挤开小竹。
主人明显喝多了,苏冷又特别会撩。
岳湘争不过,把潘家姐妹拉来一起。
她想帮主人挡一下,反被主人拉到身边。
小竹气呼呼走了,潘梅容追了出去。
其实无需张星雨详说,风沙猜也猜得到小竹为什么会走,当然是气走的。
不禁捂脸,他现在知道什么叫酒后乱性了。
转念想想,冲张星雨道:“推我出去转转。”
张星雨赶紧去后面转动轮椅,还顺手从桌上抓走个巴掌大的玉壶。
诸女不由自主地凑来跟上。
风沙扭回脸笑道:“人多太闷,让我散散酒气。”
尽管心里不太高兴,不过酒后乱性,责任在他,与旁人无关,他不会迁怒。
诸女纷纷止步,目送风沙出得花厅。
刚进花园,张星雨怯生生道:“她们想敬酒,婢子都拦下了,只喂点果汤。”
说着递来把玉壶亮给风沙看,娇声问道:“主人渴不渴,婢子再喂您喝点。”
风沙接来玉壶揭盖喝了一大口,抹抹嘴笑道:“不错,挺甜的。你也不错。”
幸亏张星雨这丫头伶俐,帮他挡下酒。
不然就刚才那个情况,恐怕在场诸女谁都不会拒绝他。
要么不想,要么不敢。
如果再继续喝下去的话,前花厅可就要变成后花园了。
好在醒酒及时,悬崖勒马。
张星雨收回玉壶,行到岔路口,倾身问道:“现在是去?”
风沙有些头疼,伸手揉揉额心,苦笑道:“先找潘梅容。”
小竹肯定还在气头上。
他最好不要直通通地过去,应该先通过潘梅容转寰一下。
然后再来慢慢道歉吧!
看来往后有得折腾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