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帮和白枫耍的手段,瞧着十分厉害,弄得江湖血雨腥风,江州地面无不震颤,然而在风沙眼中就一个词形容,“幼稚”。
也是江州堂主实在太蠢,明明掌着城卫军,占着江州的大势,居然傻到被人牵着鼻子走,跳到别人创造的大势之中,活该被碾压。
说明这位堂主骨子里就是个江湖人,被人逼上绝路居然还按着江湖道道走。
换做风沙,一定先调城卫军把金陵帮上上下下给围个彻底,然后再来讲道理。保管什么道理都在他家,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
江州乱势早就平了,根本不会有后面这些茬。
风沙靠在晓风号前甲板的躺椅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码头方向火光冲天。
不时有人快步小跑过来通报情况,马玉颜听后立即转告给风沙。
“金陵帮堂主想见您?”
风沙眼皮都没抬:“不见。”
码头上火光越来越大,由星星点点连成数条火龙。
马玉颜又道:“观妙道长求见。”
风沙想了想:“观妙道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有请。”
盏茶功夫,观妙道人登上甲板,风沙起身笑迎。
“道长为何苦着个脸?”
观妙道人苦笑道:“风少何必明知故问。”
风沙耸肩道:“道长有话请直说。”
观妙道人叹气道:“风少还是收手罢!”
风沙嗤嗤笑道:“烧的是他们的仓库,抢的是他们的物资,扣的是他们的人,急的是他们,既然我不着急,为什么要收手?”
观妙道人肃容道:“放火抢劫扣人,风少不觉过分了吗?”
“既然道长这么说,那我有另一番话讲。码头失火,三河帮以仁义立帮,怎能见死不救?抢运物资,火场救人,正是我辈侠义中人应尽之善举。”
观妙道人再次苦笑:“那也不用拦下金陵帮吧?”
风沙正色道:“俗话说水火无情,我怎忍心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为了些许身外之物,冒险闯进火场?一概风险,我三河帮一力承当,舍身为民,义不容辞。”
马玉颜噗嗤娇笑,立时发觉不妥,赶紧收声掩嘴。
观妙道人脸色更苦,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辑礼道:“还请风少划下道来,贫道照走。”
“道长敞亮,那我直说了。”
风沙笑了笑:“这事不是我挑的,有人挑我三河帮,不要跟我说什么误会,找我要什么证据,我并非江湖人,不走江湖道。放人、赔偿,一切好说。”
观妙道人点头道:“放人好说,如何赔偿?”
“这个就不劳道长操心,赔偿我自己拿,我的人什么时候全部回来,我什么时候停手。”
所谓赔偿,自然就是从金陵帮仓库里抢的物资。
风沙正穷呢!肥肉都咬到嘴里了,自然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观妙道人愣了愣,再次苦笑,辑礼道:“明白了,贫道告辞。”
“慢走不送。”
马玉颜忍不住道:“他怎么答应的这么爽快?”
风沙撇嘴道:“这是为隐谷探风来了,想弄明白这件事跟四灵有没有关系,没关系那就是小事,有关系那就出大事。既然发现是江湖事,他犯不着惹我。”
马玉颜恍然。
风沙打了个哈欠:“不早了,回去休息。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别顾着放火,抢东西要紧,等人都放回来,那就不好意思再抢了。”
马玉颜轻轻点头:“风少安心休息,这里一切有我。”
风沙叮嘱道:“最后记得灭火,千万别烧到民居,隐谷特别忌讳这个。”
回舱房后,绘声服侍风沙睡下。风沙正睡得迷迷糊糊,敲门声急促的响起,绘声赶紧爬起床去开门。
岂知绘声刚走到门边,云本真已经急迫的推开舱门匆匆进来。
风沙扭过脑袋,睡眼朦胧的扫量一下,迷迷糊糊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婢子查到柳艳的落脚处了。”
云本真最近几天都在忙活这件事,奈何一直寻不到柳艳的行踪,直到今天柳艳在城郊别院现身,她的人这才缀上。
风沙一下子清醒过来,撑起身子追问道:“在哪?有没有危险?”
云本真回道:“城南老君庙,情况不太妙。报讯说柳艳受了伤,护着个女人逃走了,应该就是永嘉公主。弓弩卫正在追踪,目前还没有回讯。”
风沙沉下脸:“真有人要杀永嘉啊!知道什么人吗?”
“现场三具尸体,应该是柳艳杀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物件,不像江湖人。”
风沙皱起眉头:“这件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怎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云本真沉吟道:“隐谷不应该放任柳艳被人追杀。”
风沙摇头道:“不一定。隐谷哄捧归哄捧,不太可能时刻盯着。”
云本真苦着小脸,想不出来。
风沙灵光一闪,拍脑门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柳艳保护永嘉这件事乃是白绫告诉我的。白绫明面上是江城会中人,柳艳为什么找她帮忙不找金陵帮?”
云本真和绘声相视一眼,绘声道:“或许金陵帮正是让白绫负责呢?”
风沙摇头道:“白绫和她爹明显是金陵帮的内奸,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什么要露给柳艳。另外,柳艳为什么不让金陵帮护送永嘉,反而要搭我的便船?”
绘声忍不住道:“莫非是金陵帮派人追杀她们?”
云本真反驳道:“南唐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的公主?说不通。”
风沙森然道:“有什么说不通的,永嘉恐怕碍到她某位兄长了。她是公主又不是人人都清楚,只要清楚的人装糊涂,想怎么下手就能怎么下手。”
金陵帮完全由南唐皇室掌控,只有南唐皇室才指使的动。
云本真疑惑道:“一位公主怎会碍到皇储?南唐又不像咱们辰流女王当国。”
风沙沉吟道:“很可能永嘉手里握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云本真提醒道:“离江州最近的南唐皇储是李泽。”
风沙眉毛抬了起来,冷哼道:“不管是不是李六郎作妖,永嘉绝不能出事。今晚不睡了,风门的人全部动起来,尽快找到柳艳和永嘉,无论如何要保护起来。”
云本真领命而去。
风沙起身站到窗前,推开舱窗眺望,码头火势渐小,显然金陵帮已经将扣下三河帮众全部放了回来,如今正忙着救火。
火势生出不定风,时而从码头席卷而来,时而又往旁卷开,扑脸的风一时冷一时热。
绘声赶紧取来条薄毯给风沙披上。
风沙发了阵呆,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永嘉跟她姐长得像不像。”
绘声以为主人问她话,忙道:“一定像。”
风沙嗯了一声,盯着码头火光的眼神开始失去焦点。
舱门轻轻响起,绘声蹑手蹑脚的过去开门,伸头听了一阵,跑回来小声道:“楚涉来了。”
风沙恍若未闻。
绘声壮起胆子把脸凑近了些,又说一遍。
风沙猛地回神,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绘声忙道:“他说有事相求。”
风沙想了想:“我不想见他,你去见他。要求不过分,你给他办了。”
绘声应了一声,赶忙套上件外裙出门。
过了许久,绘声才返回,见主人还在窗边发呆,也不敢打扰,继续陪站。
风沙歪头问道:“他来干什么?”
绘声答道:“借点人手查什么事情,婢子擅自做主,给他调了一队弓弩卫。”
风沙微怔,然后笑了起来:“借人查事,有点意思。看来他对自己的师傅兼准岳父起疑心了。以前还真是小瞧这小子了,原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
绘声讶道:“他查他师傅?”
风沙含笑道:“他在江城会小有地位,还调不出几个人?既然从外面借人,说明查的就是江城会中事。江城会现在有什么好查的?当然是江州堂易主的事。”
绘声使劲点头:“不错。”
风沙目光转远:“他为人不错,我不信他会和白枫、白绫翻脸,偏偏还是想查,说明这小子宁可装糊涂,不肯真糊涂。”
绘声不解道:“他表示只借一天,这么短时间,查得清楚吗?”
风沙扬起眉尾,淡淡道:“那就说明不是查,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只待确认。你再派一队弓弩卫,暗中保护他。”
绘声小声嘟囔:“保护他干什么,死了最好,免得以后再纠缠二小姐。”
风沙斜眼道:“我是不想他缠上霜儿,但我更不希望霜儿伤心。另外,扯上白枫和白绫的事情很可能跟永嘉有某种联系。对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绘声慌忙道:“婢子不敢。婢子这就去调人。”
风沙熬了一整夜,码头上的火都灭了,一大片焦黑残垣以及一缕缕的袅袅青烟。
云本真一直没找到柳艳和永嘉的下落。
柳艳本来就是个老江湖,又被人追杀惯了,实在太会掩藏行踪,尽管弓弩卫精擅追踪,追到城外之后,还是失去了柳艳的踪迹。
莽莽山林,查无可查,只得无功而返。
倒是借给楚涉的那队弓弩卫回来了,回禀说楚涉只是让他们去一间名为东风楼的客栈里,弄出一阵激烈的动静。
没过多久,楚涉就现身让他们离开。
明显仅是个打草惊蛇的动作。
派去暗中保护的弓弩卫不久之后派人回禀,楚涉一直伏在东风楼附近的一栋房屋的屋顶上面,盯着东风楼隔壁的小院。
隔壁小院先后出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楚涉又等了一阵方才现身,如今人已回了江州堂。
楚涉显然知道有人在东风楼密谈,并且还知道东风楼有密道通往这座小院。
所以才让人在东风楼闹事,自己却盯着小院。
听弓弩卫稍微描述了一下相貌,风沙立刻确女子肯定是白绫,另外一个男人八成和金陵帮有关。
白绫估计是代父亲白枫和人碰头商讨码头被三河帮放火抢劫一事。
听弓弩卫说,那个男人似乎对白绫有些毛手毛脚,所以楚涉回去的时候显得怒气冲冲。
风沙不禁皱起眉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到了中午的时候,暗中保护楚涉的弓弩卫又传来消息,楚涉带着十几人跑去金陵帮驻地闹事,结果全被人扣下了。
风沙听得直摇头。楚涉城府毕竟不深,热血终究压过了理智,如果不小心露出点口风,肯定被人灭口。
这种要命的关口,金陵帮绝对无法容忍白枫和白绫的身份暴露。
风沙想了想,吩咐道:“以我三河帮客卿的身份写份拜帖,找金陵帮要人。末尾加上一句话:昨夜小楼又东枫,不是东风的风,写白枫的枫。”
这是很明显的威胁,暗示他也知道白绫和金陵帮的人在东风楼密谈的事。
那么灭口楚涉已经毫无意义,昨晚风沙下手足够狠了,金陵帮已经尝到厉害,交人是唯一的选择。既然能烧码头,自然也能烧金陵帮的驻地。
高手再多也绝对挡不住几千号人围攻,三河帮一支舰队摆在这里,远远超出了江湖的范畴。
金陵帮收信后过了许久才做出反应,楚涉放是放了,同时跟来了一个人,指名求见风沙。
这回风沙没法拒见,否则就是逼着人家狗急跳墙。
开了舱厅请人进来,来人是个威武的红脸汉子,楚涉像只小鸡一样被他拎着后颈,眼睛通红,脑门爆筋,嘴巴更是被塞得鼓鼓的。
风沙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视线转向楚涉被堵住的嘴和被捆着的手。
红脸汉子单手行礼,笑道:“风客卿千万莫误会,不这样他就咬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火气。”
楚涉冲红脸汉子使劲鼓着眼睛,口中呜呜乱叫。
风沙瞧得心知肚明,皮笑肉不笑道:“谁让你昨晚对人家的未婚妻动手动脚,被咬死都活该。”
红脸汉子愣了愣,垂目道:“风客卿的厉害,在下见识过了。贵帮伏帮主正在鄙帮做客,贵国柔公主更是鄙国的贵宾。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说呢?”
这么明显的威胁,风沙当然听得懂,笑了笑道:“说的是,还不知朋友尊姓大名?”
红脸汉子见风沙话风转软,掐着楚涉后颈的大手忽然用力,笑容满面道:“鄙人姓李,也算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家亲戚。”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