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就有渴望战斗,享受战斗的本能,这点与野兽一般无二,生死一线的刺激,肆无忌惮的爽快,顺势碾压的征服感,逆势翻盘的成就感,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斗的快感,便是如此。
但你的对手从未将你视为对手时,又是何等感觉,王念之过往不知,有着东海七十二岛剑术第一的威名,便算是顾剑声也不敢轻视他。但现在他知道这种感觉了——
“真是,岂有此理!”王念之前所未有的恼怒,眼前两个少年虽是在与自己过招,却是将对方视为对手,好像自己只是个供他们比出个高下的媒介,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剑决是如此令人烦躁,怒极之际,便是极招上手!
王念之剑劲一吐,震开与他撕缠的二人,身形一旋绕身上空,随后旋出七道与真人一般无二幻影,七道身影各使各使一招《诡萤七变》的招式,鬼魅一般袭向明烨和任九霄二人。
明烨和任九霄二人各自戒备,却是全然无惧,明烨剑举天,足顿地,以身勾动天雷会地火,凶狂的地火,翻滚的天雷,汇成凶悍一击轰然斩除,一股脑将所有幻影都挟裹在内。
“别跟我抢!”任九霄将断剑扔入自行飞来的剑棺中,猛然一拍剑棺,断剑入棺,却转生出千百道锐利剑气,争先恐后的倾泻而出,同样席卷向所有幻影,生怕慢了一步。
毫无默契,全无配合,两人都是争着要将所有幻影一起挡下,对上王念之的《诡萤七变》,高下立见分晓!
两道幻影穿过雷火和剑气幽灵一般一闪而过!
“噌!”明烨肋下血肉绽开,鲜血作为燃料,雷火‘噼啪’作响燃得更旺。
“嗤!”任九霄肩膀多了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血液顺着手臂汩汩流向剑棺。
在其他人看来,胜负已分,但对任九霄和明烨二人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二人还没较量出高下!
硬接一击,二人不待回气,便再上前近身缠斗,不容王念之有喘息之机。
任九霄再抽断剑入手,断剑前端凝成的罡气却似染上了一层晨曦,渐渐变作金黄,只是稍具雏形,还远算不上‘黄金剑芒’的‘黄金剑芒’,却让他的剑锐利了数倍,淡金色的断剑挥洒舞动招招紧攻王念之,“跟上跟上跟上跟上,别拖后腿!”任九霄兴高采烈,嘴中出意味不明的畅快呼声,手上之剑越行越顺,刺,挑,掠、飞、抹、削,一招一式都在剑芒之下焕出截然不同的威力,王念之回身避闪,但足下高石板却无那般幸运,如豆腐块一般被切成纵横交错的小块,
明烨一言不,素来冰冷的脸上却自然而然得流露出一抹笑容,若他以后不能修炼,若这是他最后一战,那这一战,需要足够畅快!近身之战,明烨展现出他对真气的细微控制力,将功力牢牢锁在剑中,没有一剑挥舞,八方炎动的威势,但赤剑上的炎力却是热得将空气都能烘烤熟。王念之毫不怀疑,若是不慎中了一剑,那可是一瞬间就要焦肉酥骨,唯有将明烨的攻势全数封住,可双剑交并间,明烨暗藏的电劲又会无孔不入得他体内钻,让他不胜其扰。
纵然如此,王念之依然稳占上风。
但任九霄、明烨二人伤势积累,却越战越勇,你强我比你更强,你快我比你更快,相互较劲之下,潜力被源源不断激,每一剑都越了之前的一剑。
谈不上任何合作的二对一,却是比任何合作都更具威力,终于——
明烨被王念之一剑洞穿肩膀,却如感受不到痛楚般一手扣住王念之的利剑,另一手持剑直刺王念之面门,王念之只感一股灼热扑面而来,丝都在热力下蜷缩变形,而背后任九霄亦抖擞剑芒,直刺他背心要穴。
“退开!”王念之奇诡变式,沉腰顿腕,竟出常理得用剑如使枪,将明烨挑了半周,狠狠砸向身后任九霄。
眼看二人撞作一团,完全没有同伴意识,明烨狠狠一蹬任九霄的剑刃,将身上的劲力都卸给他,同时借力旋身而起,重整攻势后又凌空落下,而一起一落间,一个炽焰火球已在剑端凝结,轰然击向王念之,正是九阳昊天剑诀-“夕阳西坠,红霞遍染”之招。
任九霄低骂一声,断刃倒插欲地,犁下一道笔直剑痕,火花四溅间止住退势。退势方止,任九霄便是剑一挑,一排砖板如卷席一般翻卷而起,同时借助砖板阻挡王念之视线,断刃连挥,淡金色的锐利剑气纵横交错,砖板被切割成小块,剑气已然到来。
来招皆是非凡,王念之亦施展身法,拖出诡异残影欲躲来招,剑气、炎流,残影之下,三道人影急交错,之后成三角形各自站定,一时定格,四野无声。
“嗤!”
“嗤!”
明烨和任九霄背上各炸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打破这一瞬静默,随后血雾飘散,惨不忍睹。
“呲啦!”王念之亦见负伤,肩头和手臂同时出现了两道堪堪称得上伤势的剑痕。
二名小辈联手,竟同时让享誉盛名的‘诗书尽废’王念之受创,虽只是轻伤,但也足以供他们夸耀,但是——
同时?
那就是胜负未分喽!
明烨和任九霄各自点穴封血,又夹攻而至,双眼燃着的,皆是棋逢对手的雀跃神采。
“够了!你们是在愉悦什么!!”王念之怒不可遏,只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视,怒极之下极招再催,七道幻影随怒喝声起而再现。
看似故技重施,实则《诡萤七变》七式同使,又能根据先后顺序不同结出各种组合,看似同一招,实则变化莫测。
威势剑招再出,王念之却心中有感觉,这一招后,那两人依然能屹立不倒,就像他们之前每一次负伤时一般,本以为能将他们击垮,可他们却是更凶更狠的攻来,不借着自己分出胜负便不罢休。但他依然狠厉出招,只因心中之火已是无处宣泄!
二人正欲接招之际,忽然变数生起,水汽凝结,一条水龙凭空出现,抖身扑向明烨。
“吱——啦——”水汽和炎力冲撞,化作蒸腾水雾,明烨抵住这水龙,却被带得离地飞起,连人带龙一起撞出山门。
而明烨突然被击飞,任九霄独木难支,一片密蒙水汽中,映出道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只闻锵然交兵声不绝于耳,如雨繁密,忽而交兵声止,换做一声惨嚎,便见水汽陡然被劲风撕扯开裂,劲风正中心现出王念之稳立身影,而任九霄已呕血倒飞,落至台下,拄剑跪倒在地!想要起身却随即摔倒,被凌霄剑宗几个弟子扶住,气血翻涌的说不出话来。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
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王念之和苗淼怒目看向水龙的召唤者,亦是打乱战局的始作俑者——正打着哈欠的玲珑郡主。
“小丫头,凶什么凶,你不是想阻止你那小情人吗,现在本宫帮你出手了,你不谢我?”玲珑郡主凝气成珠,屈指一弹,三点水珠飞出解开苗淼被封的穴道。
苗淼又剜了玲珑郡主一眼,急匆匆的跑下山去,寻找明烨踪迹。
而玲珑郡主又理直气壮对王念之道:“你莫忘了你来是做什么的,不过对两个后辈也这么磨磨唧唧,若不是本宫,还不知你要拖到什么时候。”
若按人的规矩来说,王念之在众目睽睽下与两个小辈动手,他人出手相助的话不管用心为何都算是种侮辱,若传出去,只会被人耻笑,所以在场人虽多,也都只静待结果,但玲珑郡主乃是妖,随心所欲,自是全然不理会人的规矩。王念之心中恼恨,却也无处作,只得愤愤一抖剑,继续进行着他那接连被打断的事。
“这下看还有没有人救你!”王念之长剑指向应飞扬,准备将一腔怒火尽数泄在他身上。
应飞扬头低垂,下垂的头遮住眼帘,其他人看来,尽是一副垂头待死的颓然模样,却见不到头遮蔽下,应飞扬双目湛然若神,专注的盯视这足下偏移的影子,轻声道:“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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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了!”
他仰着头,看着屋外慢慢挪动的日头,自语道。
午时将过,但对应飞扬的处置仍未结束,本还想能让诸如王念之等人替他动手,现在看来,终还是得自己来。
他叹了声气,却在心中道,也好,这种事本来是他亲自动手才最能放心。
下定决心后,他站起了身,全身骨骼“啪啪”作响如炒豆一般,靠着缩骨术改变了身形。
随后穿上一件寻常的凌霄剑宗道袍,配上一把制式长剑,带上一个人皮面具,转眼间,镜子里的便成了另一个人,他上下巡视一番,确定并无破绽,只凭外观来看,无人能再认出他是谁。
之后便是从容的出门,现在凌霄剑宗之人的目光都关注在殿前的公审,没人会在意他的动向,当然,即便有,以他的身手,也从容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走过人最多的主峰殿宇,他便加身形,而目标——缥缈峰,悟剑窟。
如果午时是顾剑声的衰退期的话,那么,他就有把握让‘剑冠’除名。
是的,如果。
他知晓他要做的事变数重重,只能拼个‘如果’,但世事哪个绝对,更何况这次他非赌不可!
很快到了缥缈峰,缥缈峰四下无人,悟剑窟周围更是禁地,凌霄剑宗弟子们皆以为将悟剑窟附近设为禁地是为了防止弟子打扰‘剑冠’悟剑清修,却不知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一个谎言,不让弟子们现悟剑窟内其实空空如也。
顾剑声这八年来都不曾在悟剑窟内,除了今日!
悟剑窟在悬崖峭壁之上,外头又有剑阵禁制,其实一般弟子也难以靠近。
但对他来说,什么样的悬崖峭壁都与平地无差别,而禁制?他恰是有资格、有身份在凌霄剑宗各处都同行无阻的那批人,自然知晓关闭禁制的方法。
他贴着峭壁,如一枚轻羽,轻悠悠的落到悟剑窟前,连一丝尘土都未激起,轻念了几声口诀,洞口无形的剑阵禁制便已被他撤去,随后悄无声息的进入洞中。
宛如蛇般迂回的天然洞窟,侧壁上密布着繁密剑痕,那时历代先人在窟中悟剑时妙手偶得,每一道剑痕都可能是一件瑰宝,但他此时全无心思多看一眼。
他的精、气、神都随着脚步的挪移调节到最佳状态,需得完全心无旁骛,才能确保之后一击万无一失。
终于曲折洞窟尽头,看到了那道身影,那身影坐在一蒲团上面壁而坐,只留一个无防备的背影,一眼看不出深浅,却自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魅力。
“抱歉!”他在心中默念一声,稳稳握住剑柄,杀意在一瞬间陡然达到顶峰!
就在将动未动的一瞬之际,陡然感觉一股更浓郁的杀气从那道背影上溢出!
“不对!”这种杀气不是顾剑声该有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人——贺孤穷!
心念动,他的杀气随之一泄,而下一瞬,一道剑气便带着黑杀寂灭之气直击而来。
“中计!”他心中明了,却没有预料的惊讶,因为种种可能,他已在动手之际都衡量过了,事实只是他赌输了而已,而赌输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止损。
他足下一点,与剑气一进一退,猛然一转身便避开剑气,而那道背影亦转身攻来,虽做了变装,但果然是贺孤穷无疑。
“走哪去!”贺孤穷穷追不舍,又是数道剑气射来,而他没有丝毫交手的打算,因为贺孤穷对他足够了解,一旦交手,极有可能被认出身份,只是一退再退。出洞瞬间,手一引,洞口剑阵随之变动,另生新阵,下一瞬,剑气从地下窜出,新生的剑阵阻挡了贺孤穷的追击。
剑阵自然拦不住贺孤穷,但哪怕片刻,也足够他脱身,他御剑而起,转眼消失无形。
却未注意,他的身上沾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香气,任猎猎山风如吹荡,却怎么也吹不散。
而剑阵中,贺孤穷游移剑气中,双目却是看着远去的身影,悠悠一叹,“顾师兄,你我最不愿见的结果,还是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