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千二百户实封翼国公,现在乡下做地主乐不思蜀都不愿意回家了,把我们这些女人孩子全都给忘记了啊。”
武怀玉在乡下一呆那么久,连樊玄符都忍不住带队杀到乡下来寻夫了。
先前武怀玉去朔方、燕云外任,相距千里之遥那是没办法,可现在离京不过三十里,武怀玉在乡下还能呆的忘了家,这可就不能忍了。
“可是在樊川又纳了小?”樊氏打笑。
陈润娘、高惠安、丘德柔、段婉一众女人,一来到庄子上也是立马到处打量,甚至有不揪出狐狸精不罢休的架势。
“最近忙着在乡下做体察民情呢,哪有那空。”怀玉笑着道,在这乡野,大多数人都还食不饱腹,不是长的面黄饥色,便是瘦骨嶙峋,又或是又黑又瘦,
十五六本是花季少女,可却大多发育不良,别说衣饰得体,好多姑娘连件整齐合身的衣服都没,
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很难让人想到如花似玉这样的词,甚至不少还长着虱子跳蚤等寄生虫,更别说很多人没走出过家二十里,没经历没见识,
所以说要能爱上个村姑,那还真的很难。
唐人为何喜欢丰腴的女子,武怀玉觉得丰腴在这个多数人吃不饱饭的时代,那就代表着健康,也代表着富裕,就算是再底层的百姓,都知道说娶妻要娶屁股大的,因为健康,好生养,那种柴火棒一样瘦弱的,在这个时代绝不会视为一种美,那只会视为病态。
时代造就了大唐的审美。
至于说妇人,哪怕是二三十岁的妇人,在乡下已经被生活摧残了,三十岁的人,看着都四五十,四十岁的甚至都满头花白弯腰驼背。
“哼,我们才不信呢,”
裴兴奴就算来到乡下,也还抱着支琵琶,这位出身长安小吏之家,后来嫁做商人之女,再被李瑗抢夺为妾,甚至曾被李世民惦记要入宫中,但被宰相王珪魏征喷的只好又赐给怀玉的琵琶美人,
打量了四周一遍,确实没看到什么美人,
“我听说在樊川的上游,潏河的东岸,牛家湾的南面,有一个村子叫南庄?”
“嗯,我们上武堡沿潏河往上游南边,过了瓜洲堡,再过去两个村子,便是南庄了,怎么?”
“听说南庄因为一首诗,如今改名桃溪堡,又叫武溪堡呢,那首诗怎么写来着?”段婉笑道,
曹十三娘接话,“姐姐,我记得呢,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写的可是真好啊,桃花依旧,人面不见,就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够让武二郎都如此念念不忘啊。”
一群女人起哄,争相询问,大有三堂会审之意。
武怀玉看着这群醋意十足的女人,只好投降。
“我是做了这么首诗,”
“哇,果然有这样的事,那赶紧让那个姑娘来见。”
怀玉无奈摊手,“我诗里都写了人面不知何处去了,”
“二郎这诗如今可是风靡长安,多少人都在议论,这樊川南庄,究竟有何等的绝色女子,能够让二郎如今念念不忘呢。”
“就是,我们这么多姐妹,现在就都让二郎厌恶嫌弃了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十几个女人可就成大戏台了。
“我给你们解释吧。”
“解释就是掩饰,不过我们倒想听听二郎如何掩饰呢。”
“事情吧,其实是这样的,几年前,就是武德九年六月,我从太乙峰下来,恰遇我阿兄进山寻薛万彻受伤那次,”
女人们一个个都极认真的听了起来。
武怀玉那首诗突然传响长安,确实让她们很吃醋,但又疑惑,去年的武怀玉明明在幽州啊,
“那次我下山遇阿兄,后来出了终南山,在太乙宫遇到处默兄,”
“回长安的时候,便是经樊川回长安,路过南庄,想起一个故人,”
故事越扯越远,
一个谎言总需要另一个谎言掩盖。
这首诗起因还是那天皇帝来瓜洲堡吃铡面,皇帝吃高兴了,对太子满意了,高兴下不仅把瓜洲堡对面那八百里田赏赐给太子,而且对武怀玉也给了赏赐,说是太子到乡下呆了些天,虽晒黑了,但成长了许多。
皇帝给怀玉也赏赐了个庄子,便是南庄,这个庄子在樊川潏河上游一点,占地五百亩,还有一百亩桃园。
怀玉谢恩,还陪皇帝太子、与秦琼他们一起去那边转了一圈,虽然此时没有桃花,只有桃子,但侯君集却摘了个桃子非要武怀玉做首桃花的诗。
武怀玉于是就吟了这首人面桃花相映红。
皇帝挺喜欢,称赞武怀玉一如继往有才,还赐南庄新名为桃溪堡。
皇帝回京后,这首诗也就在长安传扬开了。
这才有了樊玄符她们组团杀来樊川寻夫。
武怀玉已经对李世民和秦琼他们解释过一遍,那个不知何处去的姑娘是谁了。
“就是以前我在终南山太乙峰随我师父逍遥子修道,我们每年也都会下山采药,顺便为乡民义诊。有一次我跟师父下山便路过桃溪堡,那是三月桃花灿烂的时候,我口渴敲响了一棵桃花树下的柴门,有位美丽少女开门送水,
第二年,我再次路过,桃花依旧,我再敲门,却久久无人应答,后来村中邻居告诉我,说那个姑娘在冬天病死了。”
“啊,死了?”
“嗯,”
一时间,樊氏等一群女人反而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故事结局。
听起来多么美好的故事啊,她应当有个更好的结局才是,比如姑娘只是出门去了,
又或者武怀玉当时提笔在姑娘家门上留下那首诗,然后姑娘回来后发现,反进山寻武怀玉,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等,
可谁想,居然是那姑娘已经死了。 “她定长的很美吧?”
“说来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那时才如太子殿下那般年少呢,”
“有让二郎记在心中十年,这个姑娘不一般,可惜红颜薄命。”
女人们为这姑娘可惜。
“她叫什么名字?”裴兴奴问。
“绛娘,”
“我定要为她谱写一支琵琶曲,把二郎与她的这段故事记下来。”
女人们不再杀气腾腾,反倒一个个伤愁感叹起来。
“明日我们去桃溪堡吧,也去祭奠一下那位可怜的姑娘。”
桃溪堡确实有位绛娘,
其实武怀玉也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个姑娘,因为这个姑娘传说确实长的很漂亮,又痴爱桃花,但十年前病死了,有人说是得了相思病。
“我们把桃花堡的地都种上桃树吧,”裴兴奴明显是个文艺女青年,搞音乐的总是这么的。
武怀玉点头,“嗯,我觉得也不错,把另外五百亩地也都种上桃花,六百亩桃林,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定非常美。”
“种那么多桃树,吃的完么?”倒是高惠安提了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武怀玉道,“其实倒也不用担忧这个,鲜桃吃不完,咱们还可以做成桃酥饼,以桃子为主料,夹着糯米粉和糖,口感酥脆香甜可口,根本不用担忧没人喜欢。
也还可以做成桃子酱和桃子干,这里距长安不过三十余里,就算六百亩的桃林,也是不用担忧的,
桃园林下还可以种植药材、鲜花,甚至红薯、土豆、花生这些作物也是可以套种的,
桃树新栽下,五年内都可以套种其它作物,五年后,如果种的比较疏,也还是能种一点,或者在林下养鸡也行。”
樊玄符这些女人对于那些不感兴趣,她们现在都是感性的,只想着说六百亩的桃林,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灿烂美景,其余的都没去想。
武怀玉原本计划这个新庄子,五百亩地拿来种棉花,头年给佃户们两石稻保底,让他们种棉花,
到时上武堡、桃溪堡一起种棉花,办纺织厂,也能给佃户、村民们一些赚钱机会。
武家经营庄子的核心不是一味的压榨攫取,而是自己吃肉,别人也能跟着喝汤,这样子才能良性循环,才能持续发展。
杀鸡取卵是不可行的,把鸡养肥多下蛋才是应该的。
不过既然樊玄符她们感性起来,说要把那庄子的百亩桃林外的五百亩地也种桃树,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倒不是说怕那故事被拆穿。
只是觉得多样化经营也是没问题的,这里离长安近,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可以吸引郊游的长安人来游玩,到时卖点桃酥饼、桃子干什么的,也不错啊。
或者到时在那搞个小造纸作坊,用脂肪掺水,再加上点干桃花,在桃溪制成纸笺,取名桃花笺,把人面桃花这首诗,和那个故事包装炒作一下,
到时桃花笺一炮而红,估计长安的那些文人骚客、士子仕女们,可能都要争相求购,
造都造不过来。
只可惜桃花无蜜,否则六百亩桃林,养一些蜂,要是能出桃花蜜又是很赚的,可惜可惜,桃花无蜜,蜜蜂不采。
樊玄符一干女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研究起桃溪堡种桃花来,倒是没有人再顾的上他这老爷们。
哎,女人们啊。
不过原定的去三原龙桥武堡收夏麦的事,今年是去不成了,这夏麦夏稻都已经收完了,
老武夫妇倒是在龙桥一直盼望着怀玉带着妻妾儿女们到乡下度假,可惜武怀玉在樊川迷住了眼。
樊川上武堡、桃溪堡,神禾塬的下武堡,连少陵原和白鹿塬,都又各新置了两个五百亩的庄子。
这位翼国公、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刺史回到长安有段时间了,却天天扑在乡下,既不上朝,也不参与朝中事务,虽然他还挂着个右领军大将军、崇贤殿学士的头衔。
不过也没有人管他,大家都知道皇帝把太子交给武少保,带在樊川乡下历练教导呢,都说教的挺好,皇帝都三天两头的往樊川跑,对太子和武少保都是赞赏不已,赏赐不断。
这种生活直到一场秋雨落下,天气陡然转凉。
皇帝的使者从长安赶到,
武怀玉和太子也终究要离开樊川,
一个要回东宫了,
一个则要回幽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北伐即将开始,武怀玉这位北伐副帅,东路总管也要回归前线。
“真舍不得离开这里,老师。”承干看着瓜洲堡,目中满是不舍。
“有空还可以来转转,”怀玉道。
“跟老师在乡下的这段时间,真是我这几年最轻松最高兴的时候了,”
“老师北伐擒了颉利灭了突厥就赶紧回来吧,”
“好。”怀玉笑着答应,踩镫上马,可是他心里清楚,就算北伐一点灭亡东突厥,但只怕他还得在幽州呆个十年八年的,起码三五年估计是暂时回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