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泉之水,浸铁成铜。
这种在怀义看来就是道家仙术,或者说是炼金术,虽然听着神奇甚至离奇,但武怀玉引出了许多古人记载,诸如晋代葛洪抱朴子内篇记载,又如南北朝陶弘景的记载,甚至秦汉时也有道师术士记载过此法。
他对兄弟是深信不疑的。
具体怎么做他想不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兄弟怀玉说他知道怎么做,那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韶州,探明古道,拟好新路线,上书朝廷请求允许修路,等兄弟这边操作好了,拔下钱来,就开始征召民壮、雇佣工匠开山修路。
接着就是堪探矿山,开山挖矿、冶炼加工,甚至是把冶出的铁,送到胆泉建的铜场,把铁变成铜。
到时怀玉甚至还会派人在那边建立起铸钱监,直接用浸出的铜铸造开元通宝。
这里面会有无限的商机。
道路一通,流金淌银。
“阿娘说让你把妾侍多带几个,”怀玉笑道。
武怀义很年轻,虽说小夫妻不忍分别。
大唐律令,诸外任官人,不得将亲属宾客往任所,及请占田宅,营造碾硙,与百姓争利。
这条直接写明,地方官员上任,不能带家眷,这一条既是防止地方官的家眷亲属会趁机侵害百姓,与民争利,其实也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家眷留在家中,也相当于有人质在朝廷手里。
隋朝的时候,规定官员父母不得随同上任,子十五岁以上也不行。
今年李世民下了一道旨意,许子弟年十九岁以下,随父兄之官所。
一般情况下,都是带妾侍,尤其是高级官员,到了刺史这个级别,规定更严格,父母、妻子,基本上不允许带着上任。
现在也只是放宽了十五岁以下的儿子、弟弟可随同,但父母、妻子是不行的,当然,女儿可以。
武士彟之前去扬州上任,就没带妻儿,后来凉州上任,李世民特许带妻子,可儿子也都没带。
武怀义虽舍不得妻子,武柳氏更希望儿子能带上儿媳妇,这样好抓紧生个嫡长孙出来,可朝廷不允许啊。
怀义也只打算带没生孩子的妾侍上任,有孩子的得留下来照顾孩子。
“到了那边,再纳几个也行。”怀玉打笑道,有那地方豪强宗族,若是有合适的纳女为妾,这也算是与地方的一种结盟,有利于武怀义在韶州做事。
虽说有武士逸这前任刺史打下了些基础,但武怀义这年轻刺史,也更需要地头蛇们的支持。
“看情况吧。”
怀义也是很知道变通的人,在他身上,怀玉早发现他有一种很传统的古代贵族的那种风范,对于说政治联姻之类的这种事并不会有什么反感。
比如说当初他们在陇右障县时,怀义可是跟当地盐户大族杨氏、刘氏都走的近,还纳了两家的女儿做妾,如今都给他生孩子了。
当初怀玉介绍他给老程当女婿,怀义那也是没半分犹豫的,一点不矫情。
······
朝堂上。
房玄龄、魏征拼命在搞省州并县、精简机构、裁撤人员,大刀阔斧的节流,而武怀玉、戴胄则在千方百尽的搞新项目,努力开源。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唐贞观朝廷现在外表蒸蒸日上,一片红火,可实际上账上全是赤字。
为此朝廷也不得不出组合拳,先是今年的户税由小税变大税,直接征八十万贯,摊到天下二百万户。
再其次就是正式开征义仓粮,其实就是地税,亩税二升。
但现在田亩不清,于是皇帝下旨,让各部与地方全力搞清户口和田亩,这关乎户等、丁口,正税、户税以及地税。
武怀玉提出要统一更换新的地契。
一年内须完成所有田产的新地契换契,到时有新地契那就是有产权,没有新地契,朝廷县州、民部三级衙门没要新地契的存档,那就不会承认那些旧地契的主人所有权。
到时对那些地就要视为无主之地收为官有。
这比开征房产税还要吓人,反正刚在朝廷一提出,到处都是反对之声,可现在皇帝穷怕了。
或者说皇帝已经在秦琼李靖等军方的催促下,正式制订了北伐突厥颉利时间表,最晚将在贞观四年对突厥动手。
留给皇帝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等。
虽然魏征坚持认为应当准备好了再打,十年后准备好就十年后打,但李世民等不得,真等十年后,以现在漠北铁勒人的势头,那时东突厥就被他们干没了,到时就得面临一个新兴的草原汗国。
大唐不可能让薛延陀人来摘这桃子,必须抢先一步灭东突厥,起码得先拿下阴山以南地区,尤其是得收复河套地区,否则让薛延陀夺了漠南,那后患无穷。
再则,朝廷干了突厥,还得去干吐谷浑,甚至高句丽都排上了挨揍时间表,李世民没太多时间等待,必须抓紧时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如今朝廷的租调收的太少了,区区二百万户,正丁根本没多少,太多免课的,还有许多丁被划做皇族宗室贵族们的封户,本该交给朝廷的租调,却要交给贵族封主三分之二,朝廷只能得三分之一。
亩纳两升的义仓粮,预计收益甚至比正租都多,李世民如何能放过。
为了能够让这个政策顺利通过进行,李世民甚至都已经直接金殿表态,连皇家庄园的田地,也都每亩两升如数纳这笔义仓粮,一粒不会少。
这简直是破天荒。
换契这招逼的所有人没了退路。
你要抗拒不换契,那地就要被收,你换契,那就得如实到官府登记、清丈、确权,到时可就逃不了义仓粮。
武怀玉甚至放出风,从明年开始,到时土地买卖,依然得官方立契,且须缴纳契税,按百分之五征收。
东晋开始已有征收契税,凡买卖奴婢、牛马、田宅,以产权交易额输税,每一万钱输四百,卖者付三百,买者付一百。
隋唐都实行均田制,田地买卖限制较大,所以不再征收田产契税,甚至其它的契税也取消。
现在武怀玉重提开征契税,还增加到万钱五百,且全由买者纳税。
不到官方登记立契,那其产权官府就不予保护。
交易就要立契存档,交纳契税。
税还不低,武怀玉说这样还有助于抑制兼并。
反正能不能真正抑制兼并不好说,但朝廷肯定能从现在已经开始抬头的田地兼并买卖中赚上一笔了。
以后住宅、商铺、奴婢、牛马、车船这些较大额的交易,都是必须要立契,交易双方先立白契,然后到官府换红契,存档并纳税。
皇帝给武怀玉的压力很大。
毕竟都要给你拜相了,你不得好好报答?
现在武怀玉都已经有人给他起了刮地皮的外号,到处刮钱,比如把公廨钱都收到度支司,弄上来二百万。
转头又开始征义仓粮,那边更是把西域胡商们贩来的许多香料等奢侈物品,直接博买走了许多,然后再出手,做了个中间商赚了一道。
甚至还计划要在广州、交州、明州、登州、扬州设立市舶司,海商来唐的商船,指定在这五港口登陆停泊,进出口交易要报关,还要抽分征税,甚至舶来品还得市舶司按需求先和买,好东西让朝廷先赚大头。
内地边疆也要设陆关,诸如河西的敦煌、朔方的灵州等地,总之以后进出口的贸易,朝廷要先赚一笔。
至于说现在正在提上议程的盐茶酒榷卖细则,还在讨论修改中,也即将面世,到时买卖盐茶酒等就没那么自由了,需要得有引。
要取引,得先纳引税。
武怀玉搞钱的方法很多,李世民是很欣赏的。
当然,李世民觉得还是太慢了点。
他需要再快点,更快点。
今天的廷议。
就盐税到底怎么发引,这个引税要加多少,又吵个不停。
如今盐价每斗十文钱,不算贵。
戴胄说每斗加引税十文,那就是翻一倍。
魏征跳脚,说这是害民,这引税一出,以后会有许多百姓吃不起盐,得吃淡食,到时老百姓要骂娘。
戴胄现在是李二的忠狗,毫不留情的反驳魏征,十文一斗的盐,这是近二十年来最低的盐价,大业末年,盐价百文都有过,尤其在一些偏远地区,更贵,有百姓真的只能吃淡食。
而如今这些年朝廷把物价渐渐平稳下来,大家不仅吃的起盐,盐质量也好许多。
现在朝廷财政困难,每斗盐加税十文,但一斗二十文,放在近二十年,依然是比较低的。
老百姓一年也吃不了多少盐,不可能就吃淡食。
两人争吵半天,互不相让。
最后只好暂时搁置,继续下一个议题。
武怀玉拿出了一枚银钱。
但跟原本的银质开元通宝都不一样,既不是纯银那种,也不是那种含银较少的银铜合金币,甚至不是孔方形状的,倒跟西域用的波斯银币有些像。
“这银钱有何特殊?”
“陛下,这枚银钱,银八九,铜十、锡一,总重一两,此一枚银钱兑换一两银子,直一千六百开元通宝铜钱。”
“除去银铜锡料,以及人工等成本,大约有百之五的利润,”
百分之五的银币铸造利润,让李世民听了很高兴。
朝廷发行的开元通宝铜钱,这些年因其用料足成色好,而大受欢迎,但因为缺少铜料,所以铸造量有限,新铸出来的开元通宝,许多不是被百姓直接了,就是被奸人融铸成铜器,或是改铸私钱。
朝廷年年铸钱,但最多一年也只能铸三十来万贯钱,在市场上杯水车薪。
最后总结一下,朝廷每年铸开元钱,算下来还亏本了。
铜料太贵,特别是因为缺铜,只能把一些铸钱炉设在深山的铜矿场上,铸好的钱运输出来又是一笔不小成本,导致铸钱亏本。
这让朝廷头痛不已,不铸钱市场货币混乱,影响经济财政,可越铸越亏,偏偏铸出来的钱还被奸商薅羊毛,被百姓,劣币驱逐良币。
武怀玉这银币居然能有百分之五的利润?
“这不就是宝泉吗?”
宰相王珪有些不屑。
宝泉或叫重宝等,说白了就是以一当十,当百钱,本来这铜钱,靠调整铜含量,以及铜钱的重量,来使的铜钱本身的价值,跟它所代表的面值是相当的。
但当有时朝廷财政崩溃,没了办法时就会铸大钱,以一当十,甚至当百,用普通钱两三倍的铜,铸出的钱却要当普通钱十倍百倍,这就是公然抢劫百姓。
王珪认为武怀玉现在这银币也是一种宝泉,也是在抢劫,只是没那么明显。
“王相公,这并不一样。”
“就算历朝的铜钱,难道其本身价值就一定是跟一钱相符?”
“这一枚银钱,虽然含银量仅八九,还有十一的铜锡,但是铸币也还需要技术、人工,甚至是运输等成本在内的,你看这枚银钱如此精美,投入市场使用,可以无须称重,直接按枚使用,不是很方便吗?”
武怀玉始终觉得,铸币得有利润,这是朝廷所应当拥有的一项正当权益,也叫铸币税。
铸币还亏钱,那还玩什么?
这样结果就是朝廷没法铸钱,市场缺少货币,必然影响工商经济,甚至导致劣币满天飞,又或者百姓只能扛着绢布甚至用粮食来以物易物。
现在大唐民间交易,十贯以上,基本上就都是用绢了。
一则十贯铜太重,足六十多斤,再则铜钱紧缺,也很难拥有大量的铜钱,这使的交易很不方便。
王珪指出了怀玉银钱的一个致命弱点。
“你知道我大唐现在一年银产量多少?万余两而已,就算都拿来铸这银钱,铸钱之利也不过五百余两,折钱不到千贯,值得这般算计吗?”
“王相这数据有误,仅岭南之地,产金之州有二十九,产银之州有四十八,王相公说我大唐一年产银才一万多两,那都是官治银矿所产之银。
据我所知,仅岭南现在一年民间私人采银二十余万两,早在汉时,岭南就多用金银了,魏晋以来,中原更是对岭南有钱禁,钱不过岭南,岭南人都主要使用金银以及布谷等交易,尤其是与海商交易,更多以金银。”
因为历朝都比较缺铜钱,所以岭南这种蛮荒化外之地,朝廷都不允许把铜钱流入,以免流失,岭南人于是以物易物,也大量开采金银矿,用金银做贵重物品的大额交易。
岭南金银开采挺厉害的。
一万两银铸银币,能得五百两利,要是十万两就五千,二十万两那就一万两。如果再加上与海商交易的金银,又河西走廊丝路上的白银,还有西南地区的白银,武怀玉说再翻一倍都没问题。
那这些白银一年铸利能得两万两的利,折算铜钱三万两千贯。
大唐一座铸钱炉一年不过能铸三千三百贯钱,这相当于十座铸钱炉铸出来的钱。
而铸钱还要本,这可是铸银币的利润。
李世民算了下,哪怕没武怀玉说的那么多,一年就算有一万两的利,那也有一万六千贯啊,这很大一笔了。
“朕准了,”李世民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