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刘备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按照当地人的设想,每到了一任新的刺史或是新的太守,哪怕是什么牧守的话,到任之后应该先是去结交当地的高门望族,在取得地方的政治话语权与支持之后,然后在通过诸家一致的同意情况下,方才着手一点一点去治理徐州的政务,或是改变原有体系。
但是一上来就这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实在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虽然陈珪是表示了支持刘备,也表示要支持刘备推行屯田与科举,然光是这两样新政在徐州彻底的落实,就已经会大幅度改变地方的格局,触动当地豪门望族的利益自然更不必说。
可如今,刘备显然还不满足,在彻底落实屯田制与科举制的同时,还要继续深入的去加强官署的权力,实施新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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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自然是当年平定冀州时的那几板斧了。
河北商业协会再次由刘备牵头进入了徐州,收纳徐州当地的愿意让渡利益的家族,组成新的利益链,分配产业。
而愿意重新抓住这个利益链的,大多数是徐州中下层的寒门之族。
而当徐州原先最顶级的望族和阀阅反应过劲来的时候,利益链的规划已经被重新划定了。
其实按道理来说,徐州本体的望族阀门在利益链被重新制定之后,只要表示不同意,亦或是向刘备表示反对,并紧紧的死攥住他们现有手中的利益链不外放,刘备一时半刻也不可能对他们怎么样,说不定还得将原先的计划推翻了,重新与他们谈。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刘备所要建立的产业链结构是原先河北方面的产业链。
也就是说,刘备要引入产业,重新建立一套新的商业体系。
这种事情可能吗?
当然是可能的。
因为刘家兄弟手中掌握着太多太多的筹码。
别的不说,现在的河北四州就是大汉朝最大的粮仓。
冀州本来就是天下粮仓,经过刘俭这些年的屯田改革,包括各种水车的引入,包括对于农工之事的广为传播。
导致现在不论是冀州、青州,乃至于并州和幽州的粮食都是产量大增。
而在这个时代,粮食毫无疑问就是最重要的硬通货了。
特别是在中原荒芜,各地叛军不断叛乱的情况下,粮食更是重中之重。
徐州是不缺粮食,可这并不代表徐州的粮食就比冀州高产。
河北的粮食一旦转运到青州,或者是再通过徐州、青州打入徐州的市场,就可以将原先本属于徐州本地望族的最重要的粮食的产业链条重新打乱。
特别是现在徐州本土望族之中所掌控的粮食有限,因为曹操所引发的这场徐州大战,耽误了徐州今年的春耕,也几乎耗尽了徐州库府的存粮。
或许在曹操北上进攻徐州之前,徐州是不缺粮食的。
但是现在,毫无疑问,徐州缺!
除了粮食之外,第二大利器就是盐。
纵观整个东南,徐州虽然也是产盐的,但是相比于青州的产量来说,实在是太低了。
大汉朝谁都缺不了盐,而除了西蜀方面的井盐之外,东南这一面,包括青州以北的河北,很多盐的出处也都是仰仗于青州。
针对盐务,刘俭和刘虞这些年也做了不少的布局。
原先的盐务是散落在青州诸家,甚至于青州相邻之郡的豪右手中。
但是,经过刘虞这么长时间在青州的布局,青州盐务的产业主动权逐渐回到了官属的手中。
青州的海盐业虽然没有明文标榜,但实际已经成为了官署专门垄断用于控制民生的产业。
毕竟在刘俭的概念里,类似于粮食铁器还有盐这种对于民生非常重要,能够左右时局的产业不能散落在外头,一定要掌握在政府的手中。
不然的话,一旦有人借着灾情或是战时而炒作粮价或盐价,很有可能就会造成无数的人家破人亡,而变成大规模的祸乱与叛乱。
青州的盐业掌握在官署手中,那么青州盐业对于周边郡的民生影响也是非常大的,换个概念来说,就是刘俭可以用青州的盐来左右徐州延误的布局。
另外还有青州锦这种硬通货,包括青州书局的新书以及被徐州士子所极为追捧的青州纸。
这些东西可以说是从民生到精神文化上,全方位的来重新塑造徐州的经济与人文格局。
就算是这些东西不能完全重新塑造徐州的格局,刘俭手中还有一样大杀器,那就是河北的铁器。
河北的铁器无论是质量,价格还有工艺,都已经是能够碾压其他州郡的铁器了。
既便宜,而且还量大,管饱,你说你还让其他州郡的铁器生产商怎么活?
重要产业逐渐都集中在河北,这就是刘俭可以自信重塑其新掌控州郡的最大底气。
政治即是经济的延伸,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
故而刘备才有能力有胆子如此大刀阔斧的在徐州进行产业重组,而且丝毫不怕得罪当地的望族,因为话语权一直以来都是在他们手里的,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来展现而已。
刘备如此霸道,当地的望族有些慌了。
甚至不止是当地的望族豪右,就包括糜竺这样的大豪,也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了。
糜竺虽然知道投靠刘俭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他实在没有想到刘俭居然这样的专断。
糜家也当然加入了河北商贸协会,但是河北商贸协会对他们这些家族的控制极为严格。
虽然刘俭并没有挡他们的财路,但是他们做什么生意,怎么做,包括各种项目和产业的定价,都需要经过河北商贸协会的同意。
刘俭给他们定下的规则,就是不会阻挡他们赚钱,甚至会支持他们赚钱,但是却不能让他们既赚了钱又影响政治时事。
刘俭是要想把徐州各大家族变得跟河北各家家族一样……只能当富家翁,却对政治没有威胁性的家族。
这一点,是刘俭定下的铁律。
虽然也知道这是刘俭必然要做的事情,但是糜竺的心中依旧是不怎么痛快。
毕竟他们原先可是东海国的首富,陶谦在日曾将本地大部分的商贸利益以及政治权利分享给了他们。
如今他们相助刘俭收拾了陶谦,但是仔细想想,他们在徐州的权力却远远不如原先。
但是你说糜氏家族后悔吗?
他们也不会后悔的。
因为相比于刘俭来说,陶谦的势力实在是太弱了,早晚都会被灭掉。
刘俭所给予他们的政治利益,虽然远远不如陶谦给的那么丰厚,但是在金钱利益上却一直没有亏待他们,而且刘俭能够给予糜家的有一点是别人不能给的,那就是安全保障。
这个天下间,谁能在刘俭的势力内将他糜氏抹除?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
而且糜竺能够看得出,刘俭是一位有霸主之志的人物。
能够跟随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他的荣幸。
他糜家或许能够一举成为天下名门。
但是荣幸归荣幸,可为了糜家的未来,糜竺还是要做好全面的准备工作的。
相比于在陶谦麾下的时候,糜家肯定是没有原先滋润的,这一点糜竺非常清楚——钱管够,但政治方面的事儿,你们这些土豪大族就不要过多的掺和了。
最多可以让你们家族的人进入仕途,但是也不可能让你们这些进入仕途的人为自己的家族过多的谋利。
这就是刘俭的行事宗旨。
其实对糜竺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他毕竟还年轻,有些事还是不能那么容易释怀。
今后如果要让家族一直过这样日子的话,他心里也没底。
虽然不可能全盘推翻刘俭为各大族的制定的规矩,但是糜竺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家族有一些特权、有些特例。
可怎么样才能有特权,有特例呢?
糜竺想了一个办法,于是他找来糜芳与他共同商议。
糜芳毕竟不是从政的人员,也没有入仕于官署,所以对于刘俭让刘备占据徐州之后所进行的一系列改良措施,没有糜竺那么深的领悟和感受。
但就算是感受不深,经过糜竺的一番解释之后,糜芳还是懂了。
“兄长,那依照您的意思,咱们糜家现在该如何行事?”
糜竺很是认真的对糜芳说道:
“事到如今,想要改变大将军对于徐州诸家族的态度,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做的只有顺从,不过,在这顺从之中,我们也可以做一些别的家族做不到的事情。”
糜芳疑惑的道:“什么事情?”
“你说,如果让大将军见到我们的妹妹?结果会如何呢?”
“妹妹?”糜芳一开始有点儿没太反应过来。
接着,他眯起了眼睛,开始仔细的琢磨了起来。
最后,他恍然的一拍脑门,说道:”兄长,你是想将妹妹献给大将军吗?”
“只是我听说那大将军已经有了正妻,乃是郑玄之女,难道还能让大将军休妻娶咱们的妹妹吗?”
糜竺狠狠地瞪了糜芳一眼,说道:“糊涂,郑玄之女,地位岂是我们家所能相比,大将军岂能不要他现在的正妻,而要咱们的妹妹?你这话简直说的让人……”
说到这儿的时候,糜竺伸手做了做一个扇的动作,似乎想要打糜芳一下。
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手
其满面愁容的长叹了一口气。
“你呀,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替为兄分担一些,让为兄轻松一些。”
糜芳嬉皮笑脸的说道:“难道我为兄长所分的忧还不够多吗?”
“前番去河北,我可是和那大将军还有骠骑将军打成了一片。”
“现如今我们的关系可好了,如今刘玄德成了徐州牧,我与他私交甚厚,就这层关系,难道还不算是与为兄长你分忧吗?”
糜竺听到这儿的时候,不由无奈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你倒是想的挺简单,你以为那刘玄德当真是与你交好吗?他是为了与你交好而与你交好!”
糜竺的话让糜方心中有些不解。
“什么叫为了与我交好而特意与我交好,难道说对于刘玄德来说,他还有什么事需要求到我吗?”
糜竺长叹口气,摇了摇头,道:“他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到你,他是为了结交你而做给我看的。”
糜芳听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些失落。
兄长,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他的实力和能力呢?
非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打击他,实在是让糜芳心中不好受。
随后就见糜竺把话题拉到了正题上。
“若是能够让我们的妹妹为大将军做妾,这对于我们糜家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糜芳听到这儿的时候,顿时吓了一跳。
他惊疑不定的来回打量着糜竺,疑惑道:“兄长,您不是一直想让咱们的妹妹嫁入一个豪门为正妻嘛,到时候可以帮助咱们糜家更上一层,怎么如今反倒是想要让妹妹给人当妾了。”
“这不是自降咱们糜家的身份吗?而且妹妹只怕也不会愿意的吧?”
糜竺板着脸,非常严肃的对糜芳说道:“给谁当正妻,给谁当妾,也不能是一概而论。”
“依照我看来,妹妹若是能给大将军当妾,胜过给阀阅高门当正妻,大将军的身份,岂是普通的望族之人能够相比的?”
糜芳认真的听着,随即点了点头道:“兄长,这话倒是真的,只是能不能行啊?妹妹,她能答应吗?”
糜竺听到这儿之后,似乎也有些犹豫。
他那个妹妹的性子,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虽然平日里看着温婉贤淑,但是眼界还是比较高的,同时性子有的时候也有一些执拗。
她虽然不会当面拒绝你一些事情,但是,若是她心底不愿意做的事情,旁人一般拿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办法。
特别是糜家女号称东海军第一美女,居然让她去给别人做妾,糜竺心里估计他妹妹也是会抗拒的。
糜竺突然对糜芳说道:“兄弟,要不你去找咱妹妹说一说这个事儿?”
糜方一听这个事儿,顿时有点儿急了。
“你怎么不去说?为什么非要找我说?”
“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为什么推到我的头上!”
糜竺的面色一板,颇为不满的道:“我身为家公,又是你的兄长,难道让你做这点事都做不了吗?”
糜芳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之后,方才肯定的说:“做不了。”
这话一说出来,差点儿没把糜竺气疯了。
“混账,你,你……让你处理这么点小事,你却推三阻四,日后如何能助我承担糜家之业?”
糜芳的脸色变得通红。
“你若是让我承担糜家之业,那我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定当是极力支持!可是你看看你如今让我办的事,哪里又是承担糜家之业了?”
“这怎么就不是承担糜家之业?”
“就不是!”
糜家兄弟的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惹得他们所在的厅堂之外,往来的下人都不由好奇的往里面瞅去。
而争执的声音随即将一位美貌的少女引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一身浅蓝色的长裙,脸庞如同晶玉一样不见瑕疵,丰润的嘴唇透着晶莹,眉眼如丝,其虽然年轻,但凹凸有致的身材更像是熟透的蜜桃一样。
正是徐州第一美女糜贞。
“两位兄长,你们这是怎么了?何事竟需要如此争执?”
随着糜贞的出现,糜竺和糜芳一下子语塞了,两个人竟然真的不吵了,反而是彼此试探性的看向对方。
看见两个哥哥如此奇怪的样子,糜贞心中更加疑惑。
她秀眉微蹙,轻声问道:“二位兄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兄妹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糜竺轻咳一声,指了指糜芳。
“你二兄有话要对你说。”
糜芳惊讶地看向了糜竺。
这……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兄长?
想到这儿的时候,就见糜芳把心一横,随即说道:“我是有件事儿对妹妹你说,你大兄要把你送给别人当妾了,你自己且看着这事儿怎么办。”
这番话说完之后,糜竺的肺管子差点没被气炸了。
这畜生!
糜贞的俏脸发白,她起初似乎有点没反应过味儿来。
少时,方见她看向糜竺:“大兄,我二兄说的可是真的?”
糜竺狠狠地瞪了糜芳一眼。
随后,就见他长叹口气:“妹妹啊,你且听为兄将这件事慢慢说完。”
随后,糜竺就将整件事的情况,完完整整的向着糜贞叙述了一遍。
“妹妹啊,虽然只是一妾,但是对方可是站在这个天下最顶尖的人物啊。”
“就算只是一个妾室,那也是要强过别人家的正妻呀。”
“这是我们糜家难得的机会,我思来想去,此事对糜家有好处,对妹妹你也有好处啊。”
糜贞沉默半晌,突然道:“兄长,我想问你一事。”
“妹妹请说。”
“若是那位刘大将军,果然是你口中这样的人物,你将我送给他为妾,这么明显的事,难道他看不出你在这背后会另有所图吗?”
“这个……”
“所以,依照妹妹来看,此事绝不可取,还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