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厅外出现了四道人影。
刘俭精神一振,期待的朝厅外定睛看去。
只见刘备和王朗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四个人在进厅之前先将鞋履脱下,又在厅外仔细的整理了一遍自身仪容后,才走了进来。
先前,刘俭已经与鲁肃见过了,但是张昭,还是第一次见。
相比于外形粗犷的鲁肃,张昭显然更有文人气息一些,而且看他的模样低眉顺目的,似是显得挺老实。
但刘俭知道,有很多东西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四个人分别向刘俭见礼问安。
刘俭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久闻子布,子敬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都是俊杰人物!”
张昭抬头看刘俭,很是满意,他对刘俭的第一感官是很好。
别的不说,单就是今日这身打扮,将其人衬托的精神奕奕,意气飞扬,极有人主之相,很是对张昭的胃口。
且这足矣显示出刘俭对他们的尊重。
刘俭随即请诸人入座。
四个人恭敬领命,各自在大厅的两边坐下。
大厅内两侧的食案上都放着酒水和食物,无论在哪一个位子坐下,都可以边食用边与刘俭说话。
张昭坐下之后,来回看了看,突然问道:“大将军,白身人张昭,有一事相请,不知大将军允否?”
王朗听了张昭的话不由心中一紧。
这张子布要干什么?
刘俭微笑道:“子布有何话?还请直言。”
张昭言道:“此厅颇大,昭在下首,不能聆听将军教诲,祈近之也。”
王朗气的直咬牙。
人家是大将军,位列尊崇,能跟你吃饭已经是莫大的殊荣,离你远些又能怎样?难道大将军还能跟你对案而食?!
刘俭四下环顾了一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遂道:
“却是如此,来人啊,将诸君的桌案和吾的桌案皆移至厅堂正中,我与诸君合案而食!”
王朗闻言顿时一惊。
张昭和鲁肃也颇为诧异。
只有刘备很是自然的站起身,等着侍从将案几挪动过去,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俭手下的侍卫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
刘俭的这番举动让三个人惊诧,他是河北霸主,肯与鲁肃和张昭这种白身之人合案对饮,实在是少有的恩宠。
张昭适才只是想试一试刘俭临机的反应,同时也想看看刘俭对待人才的态度。
而刘俭的表现可算是远远的超出了张昭的预料。
果然是有人主之姿啊!
张昭心中不由大喜。
而且刘俭这一举动更透露出刘俭对他们的信任,因为合案就意味着他们与刘俭近在咫尺了。
鲁肃的心中更是感动。
别的不说,光是刘俭前番亲自南下迎他鲁肃北上,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也许刘俭此番举动有施恩于他们的心思,但鲁肃却不会因此而削减自己的感动。
因为这说明,对方看重自己。
没有一个主君不知道对臣下信任和荣宠,有利于收揽臣下的心。
但真正能够做得到的又有几个呢?
为人主者,不是要看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主要看的他是能做到什么。
鲁肃和张昭同时起身:“谢将军恩宠!”
刘俭淡淡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少时,几个桌案已经合为一案,他随即示意诸人绕席而坐。
刘俭命侍者为诸人倒酒。
众人对酌一卮酒后,刘俭主动开口问道:“今汉室有危,四方云扰,吾身为宗亲,虽有尺寸之功于身,却未曾为天子分忧,吾既为先帝托孤之臣,自当勤勉奋勇,君等既惠顾,何以佐之?”鲁肃知道,这是今天刘俭对他和张昭的考题。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张昭,谦让道:“子布君乃大贤,请先言之。”
张昭向着鲁肃点头示意,随即开门见山。
他拱手朝刘俭问道,“敢问大将军,欲成高祖之业?欲成文、景之业?或成孝武之业?光武之业?或成霸王之业?”
这话让一旁的刘备脸色一白。
旁边的王朗则是吓得浑身直哆嗦,手中的筷子都有点儿拿不稳了。
张子布啊,张子布!
伱是真敢说啊!
我刚才嘱咐你甚来!?
刘俭也是颇为诧异的看着张昭,心道:这厮这么虎的吗?
刘俭仔细地打量着张昭,不过很快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终归还是试探啊。
这张昭哪里是来认主,分明是来相亲的啊。
左探探右探探,非得把你家刨根问底的问个清楚。
不过历史上的张昭身为一州有名的士人,不投陶谦这样和他同样身份的士族,也不投袁术,却偏偏相中了孙策。
想来,孙策身上的那股子虎劲,和他似乎是颇为契合的吧。
于是,就听刘俭慢悠悠地答道:
“子布之言,让刘某人愧不敢当,”
“今日当着诸君之面,我想说一句,刘某之志,非是我汉室诸代先祖,亦非周武桓文也。”
刘俭的回答让张昭的表情顿时一窒。
一方霸主,帝国的开创者,中兴王朝的君王——这些皆非刘俭的志向,那他的志向是什么?
少时,就听刘俭淡淡道:“我只想做到——前无古人!”
一时间,满厅中人尽皆屏气。
张昭本人的脸上露出了惊诧之情,他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算是什么志向啊,闻所未闻?
唯有刘备笑道:“诸君不信?诸君可见抚远大将军近些年来所为之事,桩桩件件,难道当不起前无古人这四个字吗?”
鲁肃看向张昭,却见张昭苦笑道:“大将军之志,远非昭所能揣度,先前之准备尽皆无用,惭愧,惭愧,这前无古人,昭实无辅法之能……唯有数言告诫。”
刘俭道:“愿听子布教诲。”
“昭虽不知大将军之志为何,然昭知,夫为人君者,谓能驾驭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沙场,校勇于三军阵前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
刘俭闻言,正色道:“子布所言甚是,我愿诫从之。”
见刘俭如此善纳忠言,张昭心中很是满意。
他随即看向了鲁肃。
“子敬,我只有此略略之言,剩下的你来说吧。”
鲁肃向张昭拱了拱手,随即道:“肃为大将军之志赞!肃虽不知这前无古人,究竟要做到何种地步,然肃要谏于大将军。”
“哦?”刘俭轻咦了一声:“子敬请讲。”
鲁肃继说道,“自古成大业者,无不先思基业,后定乾坤。”
“昔高皇帝诛项,据关中乃可功成,光武中兴,握河北乃可席卷天下,大汉之二祖虽有困败然而终济大业,原因在于此二祖皆明深根固本以制天下的道理。”
“前事不忘,今日之师,大将军若想成就大业,应该嗣二祖,师法前世之事,寻大业之基也!”
刘备言道:“大将军如今已经富有河北四州,更兼领徐州,此难道非基业?”
鲁肃言道:“大将军之志,若为霸王,则河北乃是基业,然大将军若要做到前无古人之事,那河北便只是表面之基,未涉根本!”
“高祖之帝王之基在于关中,世祖之帝王之基在于河北,时移世易,论及今日,为成就大将军之志,大将军之基——当在朝廷!”
“为何?”
鲁肃正言道:“奉主上以从民望,秉至公以服雄杰,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将军若要成就大业,眼下就不应着眼于淮泗荆州或江东之地,而是应将眼光西向!入朝主政,如此,天下可定,大将军之志也可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