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第一卷前秦夏海上升明月第四百六十章业障他幼年时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宽裕,却受到了严格的监视。
表面上像是被丢在冷宫深处自生自灭,四周却有人把守,不允许他出去,也不许其他人进来。
他就像是个不祥之物,被严密地藏了起来。
赵光和他说过,他第一次能闯进来,就是仗着人小从洞里偷溜进来的。
如果他只是某位宗室子,或是宫人与侍卫私生的野种,大概不可能拥有那样的待遇。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李稷垂下视线,从小到大无一人告诉他,他就是东吴先王之子。
从废院中被掳前他与世隔绝,活得懵懵懂懂,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其他孩子是如何长大的,除了赵光之外他没和其他同龄人说过话。
所以他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生长环境是多么异常,只是对赵光有些羡慕。
但到后来他重返东吴,被东方仪收养时,他已经懂事了,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和那座王宫的关系。
就在他出生的那一年,东吴王后生下一个死胎后撒手人寰。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他回到东吴后,先王已经因病去世,他永远失去了和“父亲”对峙的机会。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东方仪,譬如王后生下的死胎葬在何处。
东方仪毫不遮掩,告诉他葬在王陵外的一块专门安葬夭折宗室子孙的墓地。李稷托赵光去看过,真的在那里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因为出生即夭折不能序齿,墓碑上没有写名字也没有写排行,只写了一个简单的法号。
赵光找遍了整片墓地,没有找到写有“赵寄”这个名字的墓碑。
所以,他到底是谁呢?
他到底是王后的儿子,还是身份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到底是东吴王后,还是某个身份卑贱低下到朝堂无法接受的女子?
不然到话,李稷无法理解他为何会有那样一个童年。
如果他身上真的流淌着王室血脉,他和赵暮人赵光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李稷静静地坐在石头上。
虽然心有猜测,但他有时候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会想,他真的和赵暮人赵光是一个父亲所生么?
除了东吴王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东吴王工的深处,曾经藏着一个小孩子?
赵光性格单纯,没有多少心眼,遇见他时年纪还小,一直以为他是罪臣之子,因为什么缘故被关在了那里,毕竟不了解他生活细节的人,很容易认为他是被囚禁在那里。
后来他被东方仪收养时,赵光还特地去求过赵暮人,让赵暮人赦免他的罪过。
由此李稷可以确定,赵光从未想过他们俩之间会有血缘关系。
毕竟王室素来看重子孙,赵光其母出身一言难尽,东吴王依旧认了这个儿子,赵暮人更是将这个异母弟弟封为了郡王。
赵光应该是压根没想过,会有王室直系子孙被遗落在外。
可赵暮人……
李稷闭上眼睛,心情格外复杂。
赵光什么都不知道,可赵暮人呢?
不知道是否是王位拥有改变一个人的能力,赵暮人远比赵光心思深沉,晦涩难懂。
李稷一直都怀疑,赵暮人知道他身世的真相。
有些秘密只在君王之间代代相传,据说东吴先王重病期间,曾单独召太子入殿侍疾。
先王在临终前,应该单独告诉了新王很多事。
因为接下来,就需要赵暮人担负这个国家了。
那其中,是否有提到他呢?
李稷搁在膝上的拳头缓缓握紧。据说二十多年前先王后去世的时候,太子就在现场。
赵暮人那时候十岁出头了,记事记得很清楚。
所以赵暮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
东吴先王去世前,到底又何赵暮人说了些什么呢?
李稷深吸一口气,他还记得他被东方仪收养后,赵暮人曾经召见过他一次,赐了些东西说了几句勉励他的话,表现的一切如常。
赵光冲到他身边叫他“二哥”,赵暮人的神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其实那天赵光是李稷叫来的,就是想试赵暮人一试。
可此人城府太深,无动于衷的一度让李稷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要知道如果他的猜想正确,意味着他和赵暮人是同父同母一母同胞的兄弟。
可赵暮人却表现的他们之间毫不相干。
直到李稷听赵光提起一事,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二哥,你知道吗?我前不久才知道,小时候我经常能偷偷去找你,其实是大哥给我望的风呢!”
赵光幼年极不得宠,第一次闯入禁地是误打误撞,可之后每次都能进去,就不是巧合了。
以赵光在宫中的地位和能力,还不至于每次都能绕过看守禁地的暗卫。
但有一个人可以。
那就是太子赵暮人。
当年是赵暮人在暗地里帮助赵光打通了道路,赵光才能溜进来找他。
但赵暮人自己,却一次都没有来见过他。
思及此,李稷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赵暮人当年是怎么想的。是只为了帮助赵光这个弟弟实现心愿,还是为了……别的呢?
望着对面姚女官担忧的目光,李稷吐出一口气。
“我父亲那边的亲人,有些复杂,母亲那边的亲人又都迁走了,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他们。”
在猜想自己可能是东吴王后之子的时候,李稷其实有去找过百里家的人。
但得知百里家的独子早年间在北方去世后,其家主万念俱户,带着族人一起归隐了山林,成为了隐世世家。
百里家已经败落,他想寻找母族亲人的路,也就此断了。
况且他也没脸去见那些人。
百里家的败亡和百里王后的去世,而导致百里王后死去的人……
是那个孩子。
就算他的生母不是百里王后,他依然是夺走了生母性命的孩子。
李稷深吸一口气,看向姚女官,“我母亲是因我而死的,我也没脸去找母亲那边的亲人。”
“您可别这么说!”姚女官实在是不忍心,大声打断了他。
也许是因为到了当母亲的年纪,她能够感同身受,听的泪盈于睫。
“别说什么因您而死的话,”姚女官抓住李稷的衣袖,“能看着您平安地来到这世上,您的母亲必然是十分高兴的。”
“不然她也不会留下遗物给您。”
李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不仅是留下了遗物给他,因为他的名字是出生后取的,他的母亲还拼着最后的力气,在发带上绣上了他的名字。
“对了,”姚女官望着李稷的眼睛,忽然小心翼翼地问。
“昭华君,您母亲留给您的那条发带,请问现在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