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见云清握着药瓶出神急忙催促道:“五哥,你快吃啊!”
望着云景和云乔担忧的脸,好吧,再信他一次!
他点点头剥开瓶塞就着水吞了下去,那药一入食道冰冰凉凉,顿时神清气爽。
云景瞧着他的气色,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接着又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好啦,放心,你呢就安心养伤,接下来就交给我!”
云景从云清那里出来,由云乔带到住处好好洗漱了一番,与顺天河、沈洛书见过之后,几人围在桌旁商讨案情,最终决定由顺天河带队,云景和云乔协助再探梧村,沈洛书则留在府里照看云清。
云乔独自纳闷:“如顺大哥所言,那女孩儿若真是姚桃,又怎会驱蛇呢?难不成...”
他不敢细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半困意袭来才逐渐睡去,反倒是云景经历了几天的奔波,睡得十分香甜。
“嗯!”
云清坐在床边,一手抓住床头的帷幔,表情扭曲,额头冒汗,仿佛忍着极大的痛楚,他咬着唇不敢呻吟出声,唯恐让旁人听了去。
“翁云景!”
他咬牙切齿的念出老四的名字,竟然私自配这种下等药,还胆敢用在我身上。
云清的性子再好,这回也是真动了气。然而,这药效也是称奇,只在夜晚发作,且不可动怒,情绪越是起伏,效力越强,似洪水猛兽般排山倒海而来!
云清立马调整呼吸,念起清心咒,不一会儿便进入忘我境地。只见他人虽端于榻上,神却飘渺于竹林之间。
细雨滴答滴答打在竹叶上,顺着叶尖而落,指尖流转,琴声空荡悠扬,天地宽广仿若静世。
忽而,清风徐来,吹来一阵香甜,一五岁幼童站在雨中嬉戏,远处四人抬着一顶圆角软轿缓步走来,轿子上系着桃色的帷幔,随风飘荡,里面的人儿若隐若现。
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就搭在轿子的窗格上,手背上描了一朵粉色的莲花,云清自然识得,那是十一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阿湘,坊间曾有云,吾梁三宝,太阿赋,菊伤饮,难抵俏阿湘。
轿至眼前,云清虽未抬头,却仍能感受到女子淡淡体香似有似无的飘进鼻腔,娇俏的笑声,媚态天成,坐在轿撵上侧身回望着他,眉眼如春般笑着远去。
此时,云层逐渐稀薄,雨声渐弱,天边仿佛进入黎明,云清闭上双眼,汗珠一点一点溜过他的脸,他心中默默念道:“心外无物,去留无意,非可!”
细雨未停,空气又逐渐冷了下来。
“公子!”
一声公子,清丽脱俗,他抚琴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弹奏起来,空气中却多了一丝薄薄的氤氲之气。
“公子!”
那女子又轻轻叫着他,越走越近,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幽幽说道:“如何不看我?”
云清屏住呼吸不为所动,可指尖之曲却陡然高了一调。
“是不敢还是不喜?”
她又问,随即伸出手一点一点覆盖在他弹琴的手上,他终是停了下来,琴声止,夜雨也止,远处山峦闪着微红的光,似要喷薄而发。
他紧闭双眼,心中默默重复:“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那女子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细细摩挲:“你的脉搏跳动如此之快,为何?”
她的唇凑近他的脸,吐气如兰,柔柔问道:“可是为我?”
“自然不是!”云清冷冷开口。
那女子哀愁婉转,模样楚楚可怜:“百年之约,公子可曾忘了?”
云清猛的睁开眼,只见眼前之人清眸似水,微起丹唇,正是那日空灵幻境内所见之女。
她低垂着眼,抚琴感叹:“一别月余,月如沉水,人影相顾,还望公子垂怜!”
言毕,顺着腋下窝进他的怀里,秀发轻抚他的下巴,丝丝撞在心上。
云清正襟危坐,强忍剧痛,抬手在琴弦上用力拨了一把,嗡鸣声铮铮入耳,怀中绝色一声凄厉惨叫,瞬时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苍山不移,消而不长,无欲则刚!”
他陡然睁开双眼,房间景物逐渐清晰熟悉,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几只早醒的雀儿互相梳着羽毛,想不到竟停留了一夜,好在身体已然清明,再不复昨夜般烈火难耐。
晚些时候,云乔、顺天河、沈洛书几个先后来瞧,皆被云清拒之门外。
倒是云景来的时候,嚷嚷着大嗓门说要看看疗效,还未来得及敲门,云清便打开房门,冷冷说了句:“进来!”
几人如泥塑般站定,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唯有云景丝毫不介意,打着哈哈宽慰众人:“放心放心吧,啊哈哈,我五弟脸皮薄,定是要私下里谢我呢,你们暂且稍后!”
他兴冲冲的前脚刚进房门,后脚就被云清设的绳结倒挂在房梁上:“哎?我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把我挂起来,也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
云清压低了声音,眯起眼睛看他:“昨晚上你究竟给我用了什么药?”
云景悬着两只手在空中摇摆不定:“什么什么药,自然是疗疮解毒的圣药!我还能给你用什么药?”
他突然住了口,鼻子用力吸着,才闻出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淡淡的气味。
“哦?”
他坏笑着,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故意拉长了语调:“我们云清长大了啊!”
“啪!”
一声清脆冷不防的打在云景的屁股上,屋外三人瞪大了眼睛,只听翁云景隔着门窗扯着嗓子不可置信的吼道:“你打我?”
云清一字一句说道:“私配迷药,有辱家风!”
他举着戒尺又准备打第二下,云景大喊冤枉:“那药可不是我配的,是我师傅给的,况且...况且我一时没分清,索性两瓶就都给了你,总之能治好伤不就行了,你看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这手!还有这胳膊都能打人啦,怪疼的!”
他想起逍遥那张老脸,给他递药瓶时那股谄媚的劲儿,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那些瓶瓶罐罐,药名起的也是花里胡哨,什么云中君,芙蓉暖,金不换,一指香,他是一个没记住,只记住了撞杀,装傻,给人吃了,封住灵识,不记前尘过往,整个人一辈子傻开心,按逍遥老头的说法,一个人能糊里糊涂的过一生那是他的造化!
对呀,小黄瓶,金不换,瞧瞧这名字,给金子都不换,自然是好药。
“啪!”
第二次戒尺打在另一边屁股上,痛的云景嗷嗷直叫:“翁云清,你大胆!单不说我救你,就凭你殴打兄长,你也犯了家规...”
他话还没说完,云清正色说道:“这第二尺罚你知错不改,赖在师父身上,有辱师门!”
“得了吧,逍遥那老头,比我还能闹腾!和他比起来,我还是好的呢!”
云景人虽吊着,嘴巴可不消停,云清说一句,他便怼一句。
“这第三尺罚你目无尊长,诋毁师尊!”
说完又是重重一下!云景差点哭出来,倒不是因为疼,而是被人倒挂着训诫,丢人不说,何况这个人还是翁云清!
“翁云清你责打兄长,这笔账该怎么算?”他义愤填膺的说道。
云清义正言辞:“我自会如实禀明父亲,自领受罚!”
这下云景也无话可说,他挨了打,吃了瘪,又被倒挂着,脑袋都快充了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默不作声。
云清走出房门,见云乔傻愣愣的杵在台阶下,软言道:“去把你四哥放下来。”
云乔依言走向房内,只见半空中吊着一根绳结,哪里还有云景的影子。
“别找了,我在这呢!”
云乔向里屋张望,只见云景赌气趴在云清的床上,委屈巴巴的说道:“乔儿,我今日受此大辱,你可得给四哥作证。”
云乔心想也是,四哥千里迢迢赶到济源支援,也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五哥,被这样吊起来打,确实不该。
他仔细回想,从昨日到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引起两位兄长的冲突啊?那么矛盾所在只能是四哥给出的那两瓶药了。
他四处瞧了瞧,窗边的小桌上躺着两个东倒西歪的小瓷瓶,正是昨日那俩瓶。
他捡起其中一个小瓶打开闻了下,顿觉头脑清明,随即转身问他:“四哥,这是什么药?”
云景抬眸瞅了一眼,懒洋洋说道:“雨霖铃”。
云乔微一偏头:“好名字,却有细雨微凉之感,只叫人闻了神清气爽!那这个呢?”
他手指着另一瓶鹅黄色的。
云景脸色微变,皱眉回道:“金不换”。
“金不换?”
云乔不解,正打开了塞子准备闻一闻。
云景连忙急声喝止:“乔儿!”
“怎么了,四哥?”
云乔脑筋转得极快,见云景紧张的样子,料定罪魁祸首便是手中这瓶药了。
“此药名‘金不换’,想必是极好的药,能把五哥气的不轻,定是什么不堪的‘好事’了。”
他还在好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翁云景干脆说道:“哎!什么金不换,就是疗疮解毒,去腐生肌的药罢了,不过逍遥那老头总喜欢在药里加一些旁的东西,估计这次是加了什么催情的药,才叫翁云清那小子占了便宜!”
他颇有不忿,再提云清也是连名带姓的叫。
云乔年纪尚小,于男女之事并未涉及,听云景说到催情的药这几个字,还是微微红了脸,忙岔开话题。
“四哥,你这样子还能去梧村吗?”
翁云景忙从床上蹦起:“要去,要去,区区几下戒尺而已,屁股又没开花!”
临行前,顺天河故意落在最后,云景颇有些不耐,眼瞧着翁云清从院里走来,一再催促着:“顺大哥,你还走不走?”
顺天河扬起眉毛,点了下头:“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便来。”
沈洛书一抬头便瞧见顺天河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握剑而立。他想了想,琢磨着顺天河想必是有什么话要与云清讲,便很自觉的侧身让出路来。
想不到他走到沈洛书面前就停下了,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云清交给你了!”
他猛的看向他,语气稍显不屑:“顺大官人何时也会关心人了?”
顺天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马,强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幻想!
顺天河此刻,也微偏了头,余光瞧着沈洛书,整张脸现出微红色近乎透明。
他不说话的时候反倒顺眼,比在公堂上和我对着干的样子柔顺多了。
“天河,他们走了吗?”
云清匆匆赶来,站在沈洛书身旁问道。
顺天河回应他:“刚走”。
云清又问:“你怎么还不走?”
顺天河一挑眉毛,词不达意的说道:“晚上关好门窗,我们指不定回不回来呢......,还有...,关好门窗!”
说完一扬马鞭,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清望着沈洛书:“他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沈洛书微垂着眼毫无情绪:“他叫你关好门窗!”
说完转身回了内院,留下云清呆呆的站在大门口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