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
京城。
“这可如何是好?”
得知永清县失陷的消息,王钦若直接慌了神。
就王钦若的立场而言,他绝对是投降派,景德年间,契丹大军南下,建议迁都的人,就有他一个。
南迁,亦是他和寇准交恶的源头。
惊魂未定之下,王钦若又生出了迁都的打算。
当然,他也知道现在的官家是坚定的主战派,如果此时向官家建议迁都,多半会引起官家的厌恶。
但不提,不代表不可以早做准备。
在王钦若看来,官家之所以不与契丹人妥协,大概率是因为少年心性。
官家出生时,契丹和大宋已然签订了盟约,即便边境偶有战事,也是小打小闹。
承平日久,不仅麻痹了某些士大夫,同样也让官家误解了契丹人的战力。
王钦若相信,如果官家见识到了契丹人真正的战力,到时候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变。
真到了那时,再提迁都,也不迟。
反正依照契丹人的性子,此次南下,除了出口恶气的目的之外,另一个目的大抵是想捞一把便走。
若是机会合适,加大岁币,估计也是附带的。
得!
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顷,一名书吏匆匆赶到堂下,一番见礼后,连忙道出来意。
“相公,中使传讯,让各位相公入宫。”
“嗯。”
此时,王钦若的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看,小皇帝知道慌了。
念及至此,王钦若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真到了危急存亡之秋,还得靠他们这些老臣啊。
踏出房门,王钦若迎面撞上了同样准备前往宫城的丁谓。
“丁相,一起?”
王钦若眉头一挑,态度随意的施了一个揖礼。
“也好。”
丁谓澹澹的点了点头,不咸不澹的回了一句。
“那便一起。”
王钦若呵呵一笑,抬起步子,当仁不让的走到了丁谓前头。
看到王钦若的背影,丁谓脸色一沉。
‘倚老卖老!’
之前那随意的态度,丁谓便没怎么在意,但王钦若直接走到了他前面,不由让他心生波澜。
因为这个小插曲,入宫的途中,两人一路无言。
王钦若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并没怎么在意。
起初,他还准备和丁谓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契丹,但一看丁谓沉默不语,他也懒得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他没那么下贱。
“丁相。”
“王相。”
承明殿门口,看到两位相公一起赶到,等候多时的吕夷简等人,顿时上前见礼。
纵观在场的几位朝臣,他们的脸上多少都有几分急色。
显然,他们都收到了前线的消息。
在等待的间隙,大宋的执政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交流着前线的战况。
人群中,吕夷简和薛奎自然而然的站在了一起。
虽然他们两个之前的交集并不多,但他们之间的渊源却不小。
首先,薛奎和吕夷简的叔叔是同年,其次,薛奎本人亦是北方士大夫集团中的一员。
再次,薛奎和王曾关系不错,而吕夷简和王曾又是盟友。
最后,薛奎现在的职务是权知开封府事,接的正是吕夷简的班。
由此种种,在旁人眼中,薛奎当然是吕夷简一系的人。
“薛尹正,近几日,开封府衙还需多多注意京中言事,以免被外敌钻了空子。”
说话时,吕夷简难掩忧色。
对于北方的战事,他确实有点担心。
虽然永清县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但刚刚交战,己方便率先失了一城。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此,他才特地提醒薛奎,要注意监察京中的舆情,免得被他人带节奏。
“下官在入宫之前,已经嘱咐了孔目官,令府衙加派巡查人手。”
薛奎并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文臣,虽然他没有带兵上过前线,但遇到战时该如何为政,他还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的。
吕夷简担心的,他早就想到了。
此刻,前线正在交战,开封身为大后方,必须要以稳为主。
严防契丹密谍生事,就是他下阶段工作的重点。
“各位相公,陛下到了,请入内吧。”
没过一会,刘茂勤迈着小碎步来到殿前,引着众人依次进入殿内。
一番见礼后,李杰挥了挥手,示意众卿落座。
紧接着,他环视一圈,今天来的人明显比平时议事的人多了一些。
宰相丁谓、王钦若,参政任中正、吕夷简,枢密使曹利用,副使张士逊、曹韦,权三司使祖士衡、三司副使范雍,权知开封府事薛奎等人全都在场。
“三司使何在?”
听到李杰的御音,祖士衡当即站了起来。
“臣在。”
“前线粮草供应情况如何?”
闻言,祖士衡心中一颤,他正是被‘蒙蔽’的人之一。
正如王德用所想,祖士衡一直以为契丹人会在五月二十九日之后进攻。
所以,他这两天就没怎么关注此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别处。
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三司内部的账籍,祖士衡是看过的,只是他没记住。
情急之下,祖士衡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范雍,随即他连忙回道。
“禀陛下,粮草调度一直是范副使负责。”
“嗯?”
李杰轻轻哼了一声,这话的声音虽小,但在祖士衡的耳中,却与惊雷无异。
唰!
刹那间,祖士衡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他慌了!
“呵呵。”
忽然间,众臣的耳中听到了一声轻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
“结果我大宋的三司使,竟然连粮草供应的情况,都不知详情?”
“诸卿看看,这便是大宋的计相!”
“诸卿难道不脸红吗?”
“呵呵。”
“朕脸红啊!”
“臣……臣……”
听到这讥讽满满的话语,祖士衡急的冷汗直流,一时间,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臣敢请陛下治罪!”
“明日上一份出知地方的札子吧。”
“谢陛下宽赏!”
此话一出,祖士衡当即弓着身子,长揖到底。
李杰澹澹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收回了目光,祖士衡此人确实无法胜任三司使一职。
此前推荐他担任三司使,不过是权宜之计。
眼下,时机合适,也该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