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纪实和记事
作者:放羊小星星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踏入殿内,众人只见官家半倚在御座上,手中捧着一卷竹书。
    “参加陛下!”
    李维领着众人向李杰行了一记大礼,新年第一次见面,自然要隆重一些。
    “平身。”
    李杰收起手中的竹简,示意道。
    “诸卿且坐。”
    “岁正之际,召诸卿入宫,还望诸卿不要介怀。”
    “不敢。”
    李维一听到这话,屁股还没焐热,立马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阖家之欢,不过一家之乐,岂能与国事相提并论。”
    “无需如此。”
    李杰摆了摆手:“李卿,坐下说话。”
    “谢陛下。”
    待到李维落座后,李杰扫了重臣一眼,然后缓缓开口道。
    “诸卿且是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今日召诸卿入宫,其实是有一个问题需要诸卿解惑。”
    “前几日,朕从龙图阁中发现几卷竹书,根据注疏,这几卷竹书是秦简。”
    (ps:龙图阁,收藏太宗御书、各种典籍的地方)
    “其中的内容却和曾经看过的《史记》有所出入。”
    “始皇帝南巡之际,曾路过湘山,太史公载: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
    逢大风,几不得渡。
    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
    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
    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这是史记中关于始皇帝南巡的记载,其大意是,始皇帝南巡到了湘山脚下,正准备过江。
    结果,忽然吹来一阵狂风,导致始皇帝无法过江。
    于是,始皇帝便问,湘君是什么神?
    博士对曰,湘君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
    始皇帝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下诏令人砍了湘山上的树。
    “当初读到这段记载时,朕便有些疑惑,不理解为什么始皇帝要赭其山。”
    “直到朕看到了手上的这份竹简,朕发现,始皇帝不仅没有砍伐湘山,反而下了禁止入林的诏书。”
    “朕想问一问,为何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记载?”
    “朕应该相信哪一种?”
    “是秦简,还是太史公的手书?”
    台下,早在官家提到那段‘始皇帝南巡’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官家想问什么。
    他能先知,完全是因为他读过官家手上的秦简。
    这几卷秦简是由他哥‘李沆’整理的,当年,兄弟二人还聊过此事。
    最后,兄弟两人的观点是一致的。
    秦简更可信。
    毕竟,官家手中的秦简不是秦朝官方记载的,而是秦朝民间记载的。
    众所周知,官方修本朝国史的时候,很多东西是需要避讳的,比如某些不利于国朝形象的,少不得要遮盖一番。
    扬长避短,很有必要。
    而民间记载便没那么多忌讳了。
    只要没有记载什么反动言论,亦或者没有大规模的刊行,官方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外,修前朝史和修本朝史,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了避讳,公正一点也行,稍稍夸赞一点也可以,抹黑一点也不是不行。
    因此,相较于后朝编修的史书,前朝自己记载的史籍资料,明显要更可信,更客观一点。
    这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李维却不好直接告诉官家。
    秦朝有什么好的?
    穷兵黩武,历代秦王攒下的家底,全都被始皇帝一人败完了。
    太史公或许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在史书中如此记载。
    半晌。
    殿中的大臣们依然沉默以对,看到众人的反应,李杰忽然笑了起来,真是有趣。
    看来在座的,都是装湖涂的高手。
    让学,穿越古今,到了北宋,仍然适用。
    “晏学士?”
    又过了一会,眼见众人依旧低头沉思,李杰顿时直接点了名。
    听到官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晏殊微微抬头,脸上看似平静,心中却暗自皱起了眉头。
    这个问题,倒是好答。
    但官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解惑,大过年的,官家何必将他们一起召入宫?
    而且,今日入宫的,偏偏全是编修《真宗实录》的朝臣。
    个中意味,不禁令人遐想。
    “臣以为秦简更为可信。”
    “《史记》共一百三十篇,全文五十余万字,历时十余载,且先后历经数人之手,其中有所错漏,亦是难免的。”
    “另,《史记》中很多篇章,引用的并非原始史料,而是经过加工的。”
    “故此,臣以为《史记》可观,可信,然,不可全信。”
    听完晏殊的发言,李杰微微点头,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孙奭身上。
    见状,孙奭也跟着站了起来。
    “孟子曰,尽信。”
    “此句虽说的是《尚书》,但臣以为,亦能引申到其他类别。”
    “另外,观史的目的是为了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过于追求历史本身,岂不是失了本意?”
    孙奭的观点也是当前士人的主流观点,绝大多数士人阅览史书,其根本目的,可不是为了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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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只是为了,明得失。
    其中是否有错漏,并不是重点。
    有了晏殊和孙奭在前面‘冲锋陷阵’,暂时没发言的几位大臣,心中也就少了许多顾忌。
    随后,李维、宋绶、陈尧左相继表述了自己的观点。
    他们的言辞虽然不同,但大体意思仍然是延续着晏殊的观点。
    明智,才是重点。
    “朕受教了。”
    片刻后,李杰缓缓起身,对着几人行了一记弟子礼。
    看到官家如此知礼,众人不由很是满意。
    然而,礼毕之后,李杰忽然话锋一转,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既然如此,诸卿觉得修史是纪实重要,还是记事重要?”
    ‘纪实’、‘记事’两个字,听起来很相似,实际上的意思却大有不同。
    一个重‘实’,一个重‘事’,放在这里,等于是在问他们。
    到底是明得失重要,还是事实更重要!
    显然,官家对他们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不然的话,也不会前一句是‘受教’,后一句立马‘反问’。
    “诸卿也不需即刻回答,可以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待到下次见面,再给朕答疑。”
    看到众人纷杂的表情,李杰微微一笑。
    布置课后作业的感觉,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