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喉咙深处一阵哽咽,几乎潸然落泪。
“可是,这同样不值得……”
“值不值得,应该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判断,就不劳你替我拿主意了。”莫里亚蒂教授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
深吸一口气,年轻的法师迫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导师,之前您曾信心满满的担保,让我别担心公开发表论文的后果,还说什么‘一切尽在掌握’,我还以为您早有准备,结果呢?就这?”
“一切尽在掌握”个毛线啊,事到临头还不就是躺平任嘲!
乔安气得牙根直痒。
莫里亚蒂教授哈哈大笑,走过来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我真没骗你,乔安,当时我就已经想好万一被揭短要怎么办了。”
“嗯?那您倒是拿出一个平息丑闻的方案啊!”
“我已经拿出来了。”面对乔安疑惑的目光,莫里亚蒂教授平静地做出解释,“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我是乔安·维达,我该如何面对来自军方的指责?我得出了结论,后来也是那样做的。”
乔安无言以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师生二人相对无语,最后还是乔安率先打破沉默。
“导师,咱们继续争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时间紧迫,我得联系一下约瑟芬夫人,还要去找院长先生,总要拿出一个补救方案才行。”
“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莫里亚蒂教授泰然自若地问。
乔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强忍住揍他一拳的冲动,恶狠狠地嚷道:“您别再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另外,赶快去找院长先生,把辞职信讨回来!就说是之前气昏了头,只是一时冲动!”
“我才不干!”莫里亚蒂教授扭头望向窗外,“递上去的辞职信再讨回来?这么丢人的事情,杀了我也不干!”
“你不去,我去!”乔安摔门而出。
“乔安!”莫里亚蒂教授跟了上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来到米德加德大学的吗?”
乔安愣了一下,回头望向导师:“当然记得……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琐事的时候。”
“我也记得。”莫里亚蒂教授把玩着烟斗,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多年了,我时常想起那天你提出的那个问题。”
“嗯,然后呢?”
“我会试着给你一个答案,孩子,虽然那不见得是正确答案,但我尽力了。”
乔安望着导师,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却又无法准确把握住他的言外之意。
“好了,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忙你的去吧。”莫里亚蒂教授笑着叼起烟斗,关上了房门。
乔安勉强压下心头疑云,先拿出通讯石,与伯爵夫人商量对策,然后匆匆跑到院长办公室。
富兰克林院被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折腾的心烦意乱,乔安来得正是时候,关上办公室房门,两人密谋了一番。
最后勉强达成共识,由乔安起草,富兰克林院长签名,在“云网”和《米德加德论坛报》上发表声明,公开力挺莫里亚蒂教授,坚称他初期接受军方雇佣只是不知内情,了解内情过后及时补救,发明天花疫苗并且无偿提供给原住民接种,可谓不乏良知,诚心忏悔,应该得到大众的谅解。
其后的几天里,学术界的名流也纷纷发声表态,大多与富兰克林院长站在相同的立场,为莫里亚蒂教授辩护。
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以为知识分子们的小圈子能够代表普罗大众,殊不知他们才是少数派。
相比在报上撰文力挺莫里亚蒂教授的文化界和学术界精英,米德加德殖民地的主流其实是农夫、工匠、军人、小市民以及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尚未觅得安家立命之地的新移民。
这个群体虽然文化水平有限,对自己的切身利益却看得很清楚,无论文人学者们如何进行道德说教,他们只认一个道理——安家立业离不开土地。
新大陆的东海岸已经太拥挤,生存空间有限,新移民想要土地就只能拖家带口向西拓荒,只能杀光、烧光、抢光原住民,把原住民的土地占为己有!
煽动民意这步“妙棋”,主张西进殖民的利益集团当然不会下错,很快就炮制出一份指名道姓抨击莫里亚蒂教授勾结“野蛮人”、背叛殖民地同胞的传单,极尽恶毒言词,鼓动民众铲除这个文明世界的“公敌”。
第二天,果然有大群民众被煽动起来,在米德加德大学校门前聚众示威,呐喊“杀光野蛮人”,“我们要土地”!
无论出于嫉妒还是政见不同,莫里亚蒂教授在学校里同样不乏敌人,这伙人组织了一批支持殖民扩张的右翼学生,打开校门,带领气势汹汹的暴徒们冲向奥法学院。
暴乱发生的时候,莫里亚蒂教授和乔安恰巧都不在学校。
暴徒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冲进莫里亚蒂实验室大肆破坏,捣毁实验仪器和桌椅文具还不解气,发现朵儿躲在厨房里,立刻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试图凌辱莫里亚蒂教授的女仆。
暴徒们疯狂叫嚣:
“剥光那个小婊子!”
“在她身上涂满浇油,撒上羽毛!
“把她拉出去游街!”
以朵儿的战斗力,本可以轻松击退这群暴徒,然而无论她看起来多像人,毕竟只是一尊人造的构装机器。
从朵儿诞生的那一刻,就被植入了“除非迫不得已、不得主动伤害平民”的守则。
这倒不是莫里亚蒂教授的本意,而是这个时代所有生活在人类都市中的构装生物必须植入的法则,没有这个设定,朵儿根本不被允许在城里定居,早就被人举报了。
当然,朵儿可以判定自己正处于危险境地,“迫不得已”出手反击。
但是她不想给主人惹麻烦,选择抢在暴徒围拢上来之前跳出窗外,顺着排水管灵活地爬上楼顶躲藏起来,而后拿出通讯水晶,给远在温泉镇奶牛场的乔安发出一封求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