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斗赌坊一如往日热闹异常,但今日赌坊中开的赌局却不多。
赌局多的时候,赌坊并不一定赚的多,但赌局少的话,赌坊定然会自觉赚的不多。
今天来赌坊的人并不少,然而在这人声鼎沸的时段,赌局仅剩一场,不,准确的说应是两场,场上的赌局和场下的赌局。
场下的赌局,赌的是场上双方的最终输赢。
场上的赌局比的是色子点数大小,千两银子的赌局算不上真正的豪赌,之所以成了全场焦点,实是因为场上的局面焦灼而精彩。
一边是地煞门的堂主,地伏星佑瀛,常在赌坊中混迹的都叫他“老佑”。
老佑自是赌场老手了,只是今天遇上的对手看似稀松平常,可实际上并非善碴。
老佑的对手名不见经传,是个外地来的甄公子,甄公子摇色子的手法委实差强人意,但摇出来的结果却是让人刮目相看。
场上的两千两银子已有些配不上这场堪称旷世赌局的精彩,场下的押注却在不断地增长下,筹码已是逼近两千两银子。
二者胜负的赔率,已由最初的一九开,来到了五五开。
也便是说,赌甄公子最终获胜的赔率已从开局的一赔十,达到了一赔一。
泰斗赌坊是专业的,场下的赌局每进行一回合后,下一回合的投注会与上一回合区别开,这样每次投注的赔率均是不同的。
对于在一开头便押宝姜逸尘的人而言,十两有可能赚回一百两,此时他们的心底里无疑乐开了花,但更恨不得早先没多押点钱。
至于后几局下注的,十两能赢回来便只有八十两、四十两、二十两、十两乃至三文、一文钱。
“甄公子,六六六,十八点满点!”
“老佑,六六六,十八点满点!”
“双方持平,续加第九局,二位准备好便可开摇。”
正如庄家所报的情况,甄公子与佑瀛的较量从最开始的三局两胜打了个平手后,已又连续打平了八个回合。
而庄家也从最初的事不关己,到兴致盎然,再到而今的麻木无味,心里叨唠着,这两人也太能摇了,何时是个头?
八个回合中,二人如出一辙地稳定,包括前三把的较量,这甄公子已摇出了九次满点,而佑瀛则是摇出了十次。
奈何胜负未分,赌局仍在继续。
只要能掌握摇色子的技巧,想要摇出三个六点并不算难,难的是接连不断地摇出满点。
这考验的已不单单是技法了,更加考验心性的坚定。
佑瀛较为年长,长时间的高压状态已令他汗流浃背,略显疲态。
至于姜逸尘,所谓的甄公子,许是对手给他施加压力不小,看起来也是强弩之末了,屡次拭去额头上挂着的滴滴汗珠,摇晃着脑袋,试图集中精力。
咚咚咚!
佑瀛率先拿起色蛊,摇了起来,可姜逸尘却仍无动静。
场下的观众此时也不知是否该为这一点点于先前几局的异同感到兴奋,三番五次令他们提到嗓子眼的紧张较量都以和局收场,他们的兴奋劲儿已逐渐被消磨殆尽了。
啪!
当佑瀛扣下色蛊的时候,姜逸尘方才摇起色子。
他摇的很轻很缓,放得更轻更缓,全程几乎都未发出声响。
这一局,当由佑瀛一边先揭盖。
“六六六,老佑依旧是十八点,满点。”庄家有气无力地报数到。
“甄公子,六六呃,六五五?没错!是六五五,十六点,胜负已分,老佑险胜!恭喜!”因惯性使然,庄家还未完全看清便开始报点数,当发现其中两个色子顶面的点数似乎长得不一样时,才瞪大眼,凑近瞧,再三确认并非眼花后,声嘶力竭地报出了结果,宣布了佑瀛的胜利,也宣布了自己的解放。
在场众人均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整个泰斗赌坊中的人群在随后的刹那间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声响,一半是为赢钱而欢呼雀跃,另一半自是为输钱而哀声叹气。
噪杂声中,佑瀛有些茫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如此焦灼的对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戛然而终,呢喃道:“赢了?”
“是在下输了,佑老哥当真赌神也。”当姜逸尘的话语飘进佑瀛的耳朵时,地煞门的四个同伴已将他拥住。
直至此刻,佑瀛才确认已赢下了赌局,渐渐露出笑容。
“这甄公子可真不简单啊,好多年没遇上这般对手了,值得结交结交。”佑瀛心中暗道。
“诸位这便随我至夜来客栈取银两吧。”姜逸尘走近前抱拳开口道。
被夸作赌神心里自然是得意的,但嘴上总得谦虚几句,佑瀛赶忙回礼道:“赌神二字可不敢当,不敢当,佑某运气稍稍好些罢了,甄公子年轻有为,实在了不得,了不得!”
姜逸尘道:“佑老哥过誉了,姜还是老的辣,在下总归是棋差一招,不比佑老哥举重若轻。”
佑瀛本有结交这富家公子之心,遂继续恭维道:“欸,公子尚还年轻,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未来必当是甄公子这般青年才俊的天下。”
佑瀛面带笑意,试探着问到:“不知甄公子今儿可否玩得尽兴?若是余兴未了,老哥这可分些银两给甄公子接着玩上几把。”
姜逸尘道:“够了,够了,佑老哥客气了,今日多亏有老哥,在下才有棋逢对手之感,否则定当不能赌得这般痛快,没白来晋州赌坊一遭啊。若是几位老哥还想接着玩,那在下也可在赌坊中稍候,待几位尽兴时,再去取钱亦可。”
佑瀛道:“甄公子既如此说了,那我等更不好意思多玩,还请甄公子带路。”
姜逸尘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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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斗赌坊位于城东,去往夜来客栈约莫需一盏茶的功夫。
姜逸尘与佑瀛五人一路同行,行路间倒也胡吹海侃,有说有笑的。
一路上,佑瀛的目光近乎片刻不离姜逸尘,见其面上似在强颜欢笑,可眉间隐隐透出愁容,不由出声相问:“甄公子可是有啥难处?”
姜逸尘闻言神色略微有些落寞,欲言又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欸!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佑瀛板起脸道:“欸,甄兄弟,咱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有什么难处便说出来,若是客栈中的银两不够也不碍事,权当与兄弟交个朋友了,若有其他烦恼,也尽管说,若哥儿几个能帮到,绝不推辞。”
谢岩和箫滇两个年纪稍长的,很快便反应过来佑瀛此举是想拉拢棵细水长流的摇钱树,遂附和道:“就是就是,甄公子有何烦恼尽管提。”
盛情难却,姜逸尘停下了脚步道:“几位老哥当真?”
佑瀛在五人中年龄最大,今日赢下这赌局更全是他的功劳,此刻另四人也不敢抢话,静待佑瀛表态。
只见佑瀛轻捶了捶姜逸尘的肩头,笑道:“当然,我们地煞门之人向来一言九鼎。”
似是所说之事难以启齿,姜逸尘垂下了头,轻叹了口气,支吾道:“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来晋州城已有不少时日,打算在明日打道回府,数日间尝遍晋州各种美味,尤对味极楼的佳肴念念不忘,本计划着今晚去那饱餐一顿,留个美好的念想,但这下输光了钱后,便再没机会去满足我这贪心的味蕾了。”
佑瀛一听这甄公子竟是要离开晋州,当先问到:“甄公子这是要离开晋州了?”
姜逸尘回:“是。”
佑瀛道:“这剩下的五百两要是给了我们,那离去的盘缠可够?”
姜逸尘道:“这倒是够的,只是突然嘴馋让几位老哥见笑了。”
三言两语间,佑瀛心中已有了计较,在味极楼吃上一顿,花费不过两百两银子,对于现下手中富足的他们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能去享受一番美食还能和这富家公子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呢?
佑瀛眉开眼笑道:”嗨!我道是什么难事。这味极楼,楼如其名,可是晋州首屈一指的美食府,对于那儿的美食,没有多少人能抗拒的,平日间我们也鲜有机会去那享受,这样,为了感谢下老弟的慷慨,同为老弟送行,咱今儿便去味极楼享受一番如何?”
机灵的匡痕马上跟进道:“那感情好。”
便是连一直沉默寡言的独孤裕也出声响应:“是该好好谢谢甄公子。”
见众人并无异议,佑瀛道:“那便这么定了,要去味极楼吃饭得趁早,咱先去吃,完事后在同甄公子去夜来客栈。”
四人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
只听姜逸尘此时却长吁短叹道:“唉,早知如此,便不该发那毒誓,现下就能陪几位老哥一醉方休了。”
佑瀛先是一愣,旋即了然,开口道:“哈哈!不碍事,不碍事,甄公子若是不在乎这誓言之类的东西,便尽管敞开了喝,若是真有忌讳,还是不喝为妙,吃东西嘛,填饱肚子最重要,大家开心便好,开心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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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城西,荒宅空街处。
这儿并无任何灯火,只有微弱的月光在云雾下挣扎,时隐时现。
一道人影在残堆乱石间独立,在他脚边静静地躺着五具尸体。
借着月光,凑近了看,依稀能辨出他们的容貌。
这五具尸体赫然便是白日间和姜逸尘所扮的甄公子,在泰斗赌坊中堆牌九、摇色子,在大街上称兄道弟,而后还一同上味极楼去共享大餐的佑瀛等地煞门五位堂主。
至于他们的死因,则是一剑封喉,滴血不落。
那道人影自是姜逸尘无疑,而他手中包裹着剑柄的紫玉龙鳞剑也是早早便藏放于此的,喝得酩酊大醉的五人,毫无戒备地随他来到这寂静无人之处,死的无声无息。
料理完五人的尸身后,姜逸尘忽而转身朝向一处残垣断壁,冷冷道:“不知赵公子可有听过,好奇心重的猫,不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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