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事始终未能明白,”既然谈及了如今西国之王居仁公,苏暮槿就干脆延续这个话题,“所有人都同我居仁公的仁德慈悲,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建立西国的?”
“不是不想被雅家归并,所以才自立为王吗?”
“我也是这样听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不想归入雅家,他完全可以隐居山林之郑居仁公并非有什么显赫家世,只是在蜀道有些名气,这样的角色应当不会入雅家之眼才是——总之我觉得奇怪,一个这样的人,究竟是抱以何种心态独立成国?”
“那你也只能亲自去问居仁公本人了。”笪千潭把手搭在木窗栏上,“或许正是因其仁义和慈悲胸怀,为保护蜀道苍生免遭战争践踏,才做出这样的无奈之举吧。”
苏暮槿缓缓点头:“若是这样,为下苍生而战,他算得上伟大的人。”
她在之前还想过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西国在本质上同坚国无异。
坚国的建国者任惕森本意并非从大尚独立,而是被迫举旗,其实质为他人野心下操纵的傀儡。西国又何尝没有这种可能?苏暮槿虽然从未见过居仁公,以她的身份也不太可能得到一国之主的重视——但种种迹象而言,居仁公都并非是一位有野心的君主。西国建立已有五、六年,实际上,除了这次在汾州主动让出领土外,他对尚国、雅国的攫取也消极逃避。苏暮槿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么样的理由,一直支持着他担任西国之君。
但这样的猜疑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那就是平卿康瑞。他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有不的野心。单从对坚国、楚国的态度便能看出,他期望的不是领土的一直萎缩,而是前进,扩张。此才为其本心。
康瑞和居仁公的理念大相径庭,可康瑞对居仁公却是忠心耿耿,其中必然有一些苏暮槿无从得知的奇妙关联。
“哎,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总感觉一离开三从方,这六年间积累的麻烦事就通通找上门来。”苏暮槿搓揉了自己的眼睛。时过深夜,她身上的红斑又躁动起来,全身痛痒。
“停车。”笪千潭见苏暮槿病发,连忙叫住车夫,随后对她,“把太医留下的药拿出来吃吧。”他翻下马车,点燃一根火把,从满载的行李中翻出包裹好的药物。这些药物本应煎熬成汤再入口,但为了赶时间且避人耳目,他们最好是不在这荒郊野外里生火,苏暮槿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生咽下去。
“药就留在车里吧,别在放进去了。”
“嗯。”笪千潭照苏暮槿的做,随即车夫重新拉车启程。
苏暮槿慢慢把药吞下。幸好身边还装了一袋水,否则这些干涩苦稠的药就要一直粘附在她的喉咙口。她从笪千潭手上接过一壶水,猛地灌进嘴中,费劲心思把喉咙中那些药冲进胃里,随后把水壶放到一旁,问道:“你还记得——噢,你那时好像不在,黄粱应该知道。”
“何事?”忽然被苏暮槿叫到的黄粱立马站立起身。
“还是在鹰雀谷的时候,黎忼身边不是有个女人吗?”苏暮槿道,“你可还记得?”
“有一点印象。”
笪千潭在一旁静听。
“那女人后来就不见踪迹了。”苏暮槿见笪千潭一脸迷茫,对他解释道,“我后来跟师傅过这件事,而且听幸存的百苦教教徒,那女子名为常巫,是他们少主黎忼在鹰雀谷中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
“大概就是……因为鹰雀谷那地方迷雾重重,冒失之徒容易迷失,常巫就是这样晕倒在深山老林之中,险些命丧虎口,恰好那时黎忼归谷,便把那女人救下了——我没同你过?”
“没。”笪千潭否认。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聊事情。只是忽然想到,就随口。我以为你会知道一点消息。”
笪千潭耸肩,表示自己可没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两人一时无话可,苏暮槿开口问道:“哎!师傅,还有多久?”
“估摸再过两时辰——这虽是快马,但平卿大人叮嘱不能惹人耳目,不得已只好放缓速度。”
“没事。”
那也比来的时候要快上一些。
“真是坐立不安。”
苏暮槿此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回到三从方,见到方谢,再询问自己身上的病症,之后会发生什么?看上去无所不知的师傅会不会立刻明白苏暮槿在打什么主意?他和张湖益,三从方和哮,虽然两者之间交情不深,但同为七门派之一,方谢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徒弟要去杀死哮帮主以求得自己身体的康复?
苏暮槿不敢想,她甚至有些打退堂鼓。但红斑不见消退,每晚都折磨着她难以入睡,这是她不想经历的。
我乃神子,我有这个权利……吗?
苏暮槿的脑袋几乎是一团浆糊,她按捏了下太阳穴,可手臂这么一动,那些红斑像玄黄遇猛火一般,一片片变得通红。她浑身被烧灼得生痛,立刻不敢乱动,老老实实地请放下手臂,侧躺在马车的一边,对笪千潭道:“我睡一下。”
“嗯,我盯着旁边。”
除了笪千潭、车夫外,平卿还为苏暮槿配了三个骁勇善战之勇士,他们都乔装打扮成商路行客,骑马跟随在马车旁边——这些勇士只是为了防止一些路边劫匪,若是面对真正的武者,他们也无能为力,届时还得靠苏暮槿和笪千潭自己。
不过他们不必为矗心,西国境内的治安相对较好,就算有劫匪,也少在如此生更半夜出现。
笪千潭注视苏暮槿闭眼沉睡,呼吸均匀,也稍微安心了些。他马上看到了一旁的黄粱,这只白色的灵猫也同样在注视苏暮槿。不同的是,它看的不是苏暮槿的脸庞,而是身上的红斑。
笪千潭透过黄粱那双目光精灵的眼睛,能看到它正深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