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午夜。

    墨菲斯身穿蓝黑色长袍，像一片缥缈的云，无声无息从月光之上飞落，落在哈莉身前。

    “你真决定了？”墨菲斯皱眉道：“我再次申明，即便全身状态的我，依旧不是地狱之主的对手。

    除了那位创造祂的造物主，整个宇宙内，路西法·晨星都是最强大的存在。

    换成其他人潜入地狱，即便被发现，我也能凭面子护他一二。

    可你不一样，你与地狱恶魔、与路西法的关系，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更清楚。

    被任何一个恶魔识破身份，你都会立即陷入绝境。”

    “你有没有发现我的不同？”哈莉张开手臂，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墨菲斯仔细观察，衣服很普通，一件像修女服的黑色修身厚棉裙，外貌的确不一样了，皮肤像抹了厚厚一层粉，惨白惨白，嘴唇又黑得像夜，牙齿为鲜艳的暗红，如同含了一口血，眼睛在闪光，紫光，还是墨色？

    头发也染成黑色，发梢在‘贪婪’地蠕动，如地狱湿沼中的食人藻......

    “这是什么意思？“他疑惑不解。

    哈莉失望地停下转圈，“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墨菲斯心中一动，“几天前，你召唤了无光海的地狱凶兽？这是她的样貌？”

    “能不能把窥视到我‘真容’的恶魔吓尿”哈莉哈哈笑道。

    “这样伪装骗不了恶魔，外貌是其次，重要的是——”

    墨菲斯卡壳了，淡然的表情被惊愕取代。

    “最重要的是气息。”哈莉替他说道。

    此时，她的气息瞬间转变，生命与活性消失不见，极致的堕落和黑暗，让附近的花草都开始枯萎。

    “看来你不太需要我的帮助。”墨菲斯缓缓道。

    “当然需要，多一道保险总是好的。”哈莉连忙道。

    作为替他找到梦之沙袋的回报，上次分别前，墨菲斯曾答应为她做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帮她伪装身份。

    “这是梦之斗篷。”墨菲斯左手扯起自己拖在地上七八米长的袍子下摆，右手食指指甲闪烁星光，轻轻一划，“刺啦！”

    一大块蓝黑布料从袍子上脱落。

    拖地的那边还有锯齿状的残破痕迹，也因为拖在地上，难免沾上些脏污。

    “这就是一块破布。”哈莉道。

    墨菲斯把破布递给她，“你披在身上试试。”

    哈莉接过破布，双手捏住一边，使劲抖动几下，把上面的灰尘与草屑抛开，才披在肩头。

    墨菲斯身上的长袍又长又宽，此时只裁下一截下摆，也足以成为哈莉的披风。

    一米七出头的身高，还落地半掌长。

    不过布料很不规整，是个三角形，盖在身上，这边长，那边短。

    哈莉下意识想要它整齐点，如果裁成斗篷更好。

    下一刻，她发出一声低呼，因为袍子真按照她的想法，变成整整齐齐的一件斗篷。

    她惊呼却不是破布变斗篷，她自己也有一件赫菲斯托斯用阿尔卑斯山巅晨雾打造的彩云纱，也能变化形态。

    可这件袍子却在她精神触碰后，显出更奇异的特性：它化为一片黑夜，看不出布料的特质，长袍的阴影中跳跃着深蓝或暗红的火焰。

    盖在她身上，也和墨菲斯一样，下摆似长裙拖地、宽袖展开如翅膀，哈莉有种感觉，她能轻轻一跃，跳入一个奇妙的世界。

    她把自己的感受说了。

    墨菲斯道：“它的本质是一团关于服装的梦，可以隐匿行迹和气息，也可以变成任何样式和质地的衣服，满足所有人对衣着的终极梦想。

    但它最大的用处，却是帮你即刻进入梦境王国。

    几乎所有活着的生命都做梦。

    人做梦，恶魔也做梦，所有的梦境都连接梦境王国。

    如果你遇到危险，可以找一个正在沉睡的恶魔，让斗篷化为一团不可见不可察觉的梦，裹着你进入恶魔的梦，再通过它的梦找到角之门或象牙之门。

    即便魔王也没法阻止这个过程。

    唯有一点，你得找到在睡觉的地狱生物，哪怕一只狗也行。”

    哈莉珍惜地抚摸袍子，心中十分感动。

    她当时压根没告诉墨菲斯自己的底牌，只说要一件帮忙隐匿身份的道具。

    以墨菲斯的能力，肯定能找到一件只隐藏身份的斗篷。

    他没有，他付出了更多。

    兑现承诺之余，他还设身处地为她考虑此行最大的麻烦——如何撤退。

    成功解救蕾切尔，会惊动三宫魔，需要快速撤退；失败了，更需要立即跑路。

    他想到了。

    魔王的地狱权柄，他也考虑到了。

    如果他不是个滥好人......那么，只有朋友，才会为朋友考虑得这么周全。

    “谢谢。”哈莉真诚地说。

    墨菲斯只轻轻点点头，又问：“你可了解角之门与象牙之门？”

    “角之门内是梦的真实预兆，象牙之门内尽是荒诞。”哈莉道。

    墨菲斯淡淡道：“等你进入恶魔的梦乡，先判断它在做真实的梦，还是荒诞的梦。

    判断的依据也简单，一个小劣魔梦到自己叱咤风云，对撒旦吆五喝六，肯定白日做梦。

    如果梦到符合它身份的日常生活，就可能是真实的预兆。

    真实的梦就顺风跑，你会感觉不到气流拂面；荒诞的梦，逆风跑，你能感应到风的存在。

    如果跑错方向，可能会永远沉沦在梦境里，连我也不一定能找到。”

    “你是梦境主宰，也管理不了所有梦境疆域？”哈莉惊讶道。

    墨菲斯沉默片刻，才道：“今时不同往日，这一纪元的第一个梦之漩涡出现了。

    梦之漩涡就是字面意思，一个吞噬梦的漩涡，像物质宇宙的黑洞。

    它能在吞噬中壮大自己，放任不管的话，最终能吞下整个梦境国王，进而覆灭多元宇宙。

    你若乱跑，跑出梦境边界，最多迷失在无尽残梦中，总有一天我能把你找回来。

    可若一头撞进梦涡，谁也救不了你。”

    “呃......”

    哈莉小嘴微张，不怎么害怕，反而莫名有些囧，“怎么到处都有灭世危机？”

    墨菲斯的眼睛犹如倒影幽暗池水的寒星，显得有些冷漠，“如果没有梦，世界会怎么样？”

    “有时候不做梦，睡眠质量会更高。”哈莉实话实说。

    墨菲斯道：“只有死人才不做梦，凡人认为的没有梦的高质量睡眠，其实是在梦中靠近或进入了‘闲人的绿地’。

    那是休养与放松的祥和美好之地，是梦境王国的天堂。”

    哈莉心中一动，想起一段“古老的”往事，“九年前，一位哥谭慈善家死于暴徒之手。

    她生前变卖家产，只为支援非洲的梦想，死后似乎去了梦境天堂，但是被卡住了。”

    “你是说艾米丽？”墨菲斯几乎没思考。

    “好像是的。”

    “卡住的可不止她一个，因为‘闲人的绿草地’跑了。”墨菲斯叹息道。

    “跑是什么意思？”哈莉莫名其妙。

    “绿草地是一个有意识的梦，也是我的四大家臣之一......“顿了顿，他又改口道：“现在加上蕾切尔，是五大家臣了。

    绿草地趁我不在，无人管束，便化作人形，偷跑到人间潇洒去了。”

    哈莉有种看西游记的恍惚，可一块土地、‘梦境天堂’，也能下凡作妖？

    “闲人的绿地对梦境那么重要，其他封臣为何不阻拦，或者把他找回来？”

    墨菲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另外三大家臣比他更早几十年偷跑到人间。”

    哈莉表情微微扭曲，“人间有什么好？”

    “等我找到他们，肯定会问的。”墨菲斯道。

    “不仅要问，更要严厉惩罚。”哈莉眼睛一转，笑呵呵道：“我朋友蕾切尔就不会这么不老实，或许可以让她承担更多的责任。”

    “你在教我做事？“墨菲斯神情淡漠。

    “不，我在和你交流做老大的心得。”哈莉严肃道。

    墨菲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梦之沙袋，解开绳子，从袋口飘出一粒金灿灿的沙子，“拿着它，至少地狱内，你能即时听到我之所闻，见到我之所见，也能引你找到蕾切尔。”

    这是哈莉的第二个请求：即时聆听墨菲斯与路西法的谈判，以找准出手的时机。

    这要求挺无礼的。

    虽然墨菲斯找路西法谈判是既定事实，可哈莉也在事实上让他做了靶子。

    “你真决定了，去找路西法要头盔？”她有些迟疑了。

    救蕾切尔是她长埋心底、想做却没法达成的愿望。

    但现在墨菲斯似乎也是个好朋友了，万一......

    “上次我说你和路西法必有冲突，却没告诉你原因......”哈莉郑重道：“现在我向你坦白，你的行为等于在羞辱路西法。

    按照地狱法律，任何被羞辱的恶魔贵族，都必须报复回去，让对方承受十倍的痛苦。

    若失败三次，恶魔贵族将替代自己的敌人接受惩罚。

    这便地狱常说的‘三羞代罚’。

    你若活着拿回自己的头盔，路西法被羞辱便成了事实。

    祂那么骄傲的人，决不允许耻辱变成事实。

    所以，你很大几率拿不回头盔，更可能连人都回不来。”

    墨菲斯皱眉，“我派了信使，现在又准备亲自上门解释缘由，作为至高存在，我在礼仪上无可挑剔，对祂更没半点恶意......”

    “你的礼仪和感激，在骄傲的路西法面前，是理所应当。

    就比如某个外国嘿道巨擘来哥谭，提着礼物到奎茵庄园拜访。

    我不会因此而多感激他，他的行为只能拿到基础的60分。

    60分，只够和我喝杯茶，还必须在我心情好、有空闲的时候。

    60分想要我丢个大脸，逼自己小弟交出宝物，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