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充满威慑的语气,让对峙的两人都怔了怔。
赵子仪收回伸出去的手,缓缓退后一步:“长公主,有话好好说,殿下也不想让你伤害微姐儿。”
“是吗?”长公主冷冷笑了,“我想你是忘了太子方才的话了吧?殿下刚刚说,无论怎样,我都是李家人——”她看向李玄夜,语气不疾不徐,“殿下,这话还作数吧?”
四周陷入沉寂。
侍卫们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赵昔微强撑着一丝呼吸,一边悄悄寻找机会,一边盯着李玄夜——
只要他一声令下,她就能一击自救!
然而……
李玄夜没有看她。
他立在那里,目光淡淡的,落在包围圈外,似乎在斟酌着要不要撤下侍卫……
如同冷水浇头,赵昔微心底的一丝希望,瞬间就被浇灭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李玄夜是个多在意权位的人,他一心想要将来做个好皇帝,怎么会为了她放弃利好江山的筹码?
正思忖间,脖子上忽然一阵刺痛。
是指甲划破了她的肌肤!
局势已经失控,你死我活无法避免!
狠狠一咬牙,赵昔微刚屈起手肘,便听见李玄夜突然又开了口:“取剑!”
“是!”
一声应下,一名侍卫踏出队列。
是袁策。
只见他出列,转身,然后屈膝,半跪在李玄夜面前,双手平举,呈上一个寒光闪闪的东西——
一柄宝剑!
长公主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把剑,具有生杀大权。
李玄夜取过长剑,端详片刻,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一寸寸擦过剑刃。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慢到所有人都觉得陷入了煎熬,直到长公主心焦地张了张嘴唇,他擦剑的动作倏然一顿!
“哗——”
说时迟那时快,手腕一转,长剑横出,剑尖如芒,凌厉刺向赵昔微!
耳畔有风声呼啸,还有赵子仪几乎失控的呼唤:“微姐儿!快躲开!”
赵昔微没有躲闪,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那锋利的剑刃,如果……
如果他真的要借此机会杀了自己,那她……
寒芒闪过,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剑尖迎面而来,如流云,似闪电,在她眉心一寸的距离,动作忽然一收。
赵昔微猛然抬手——
寒光划过眉心向下,微凉的感觉贴着肌肤,让她反射般地眨了眨眼。
睫毛轻颤之间,脖颈间恍然一轻。
随后有惊呼声响起,赵昔微定睛看去,见长公主捂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鲜血自指缝间渗出,染红了大半个手掌,她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身子贴着廊柱,才停了下来。
“太子你……”她伸出手掌,看看上面的血,又看看面前的人,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竟然……要杀我?”喃喃问出这么一句后,她陡然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凌厉起来:“你竟然要杀我!我可是你姑母!我是你父皇的亲姐姐!你竟然为了一个赵昔微,要杀我!”
“父皇的亲姐姐?”李玄夜重复了一声,笑了笑,然后收剑入鞘,“要不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孤又如何会手下留情?”
说着,随手将剑丢给袁策,这才将目光看向赵昔微。
“太子!”长公主不甘心地又上前一步,“你怎能偏袒至此……”
“嗯?”李玄夜一拂袖子,转向长公主,忽然笑了。
他的语气可以说得上是温和,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亲近:“姑母,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不想你失了长公主的脸面,所以才兴师动众,调动了整个太医院。但,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切忌昏了头得寸进尺。否则,就算是我不介意,父皇那边也说不过去,姑母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来和颜悦色,但训诫意味十分明显,长公主这辈子向来自恃聪明得体,还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这样驳斥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侄儿?
可是她又不是真的昏了头,忙解释道:“太子,姑母不是这个意思,姑母只是觉得……”
“好了!”李玄夜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摆了摆手,淡声道:“姑母的心思,我和父皇都明白。你既能为了国库之急而献出金山,便足以证明是个胸怀天下之人,怎会为了这些小打小闹而伤了朝堂和气?当然,话又说回来——”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往赵昔微脸上一转,道:“我只是不喜欢受人威胁,特别是在女人的事情上。”语气一顿,目光转向长公主,“姑母可明白了?”
长公主捂着受伤的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玄夜又看向赵子仪,眸光幽冷:“丞相你也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孤再说第二遍吧?”
一场较量占尽上风,赵子仪正拢着袖子垂着眼,装出一副恭敬谦逊模样,这时忽然被点名,却也没有半点惊慌,只把双手一拱,肃然下拜:“殿下教诲得是,微臣定当谨言慎行。”
李玄夜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道:“都退下吧。”
“是。”
待侍卫悉数退下,他才又将目光投向赵昔微。
而赵昔微也正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
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个人就这么对视,既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
时近后半夜,空气里泛着阵阵寒意,恰巧起了风,呼呼直往袖子里灌。
赵昔微出来得急,也没来得及披件披风,此时只觉遍体生寒,忍不住就打了个冷噤。
“阿嚏——”一声,突然一阵头晕,整个身子往下倒去。
李玄夜顿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她整个人揽住:“你怎么了?”
赵昔微被他半抱住,努力仰起脸,却只看见一片朦胧的光晕。
睁大眼睛找了好久,也找不到清晰的视线,只依稀模糊看见他熟悉的轮廓,还听见焦急的声音:“醒醒!赵昔微,你醒醒!”
“有点累……”
她张了张嘴,费力地吐出这句话,任由自己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
日光透过薄纱,洒落一片斑驳。
空气里散发着幽冷的花香,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药味,闻起来让人倍加舒心。
赵昔微躺在床上,盯着床帐愣了好一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