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发生在秦楚天身上的诡异灾变,无人亲眼瞧见。无论是闭眼抵抗异端情绪的言泽林,亦或是跪地不起,双目紧闭的械零,仍旧分身乏术,无法出手解决争端。
心脏般鼓动的黑色晶体愈发强盛,它们似乎已不满足作为主体,完全失去利用价值的秦楚天,他体表的紫色光芒眨眼般闪烁,挥发出薄薄的一层紫雾,四散而开。
薄雾极轻,大部分向着房间上方飘散,很快便来到了天花板。
当触碰的刹那,天花板上的建筑材料以惊人的速度化作漆黑无用的废弃材料,而将其遮蔽的薄雾,那紫意似乎更甚了几分。
薄雾愈来愈多,它们推搡着彼此,以天花板为面,扑散开去。作为无孔不入的透明气雾,先前被秦楚天惊天一吼从而形成的上层直通洞自然也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然而,当庞大的薄雾触碰漆黑深洞的边缘,却像是接触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般急速回退。
那瞬间回退的模样,好似顽皮的孩子在玩耍时无意碰到枝丫上尖锐的刺,从此再不敢接近。
似是紫雾的到来将其唤醒,弥留于天花板上的黑色深洞竟不断凝结出漆黑的令人胆寒的浓液,随着浓液的不断变大,其脱离黑洞边缘,迅速向下坠去。
而黑色坑洞的下方,正是被吞噬殆尽的晶体秦楚天。
“滴答。”黑色的浓液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晶体坚硬的表面。
几乎是接触的刹那,晶体表面竟响起刺耳的气化声,犹如蛮荒袭来的痛苦哀嚎,不过数秒的遍及,便足以令聆听者丧失一切听觉,堕入无声的黑渊。
面对黑色浓液的侵袭,晶体不断律动,可频率却与先前截然不同。如果有人有幸深入观察,或许能在瞳孔渗血,双目失明前找到晶体频率变化的些许片段。
气化依然在继续,但或许是因为触及晶体更深层次的“体”,浓液的深入显得举步维艰。
在慌乱而驳杂的律动下,晶体不断收束自身,让浓液不至突破诸多枷锁,抵达其内部核心。
为了达到此等目的,那巨大的无规则晶体甚至将漫天紫雾尽数收回,重新化作表面流淌的荧光紫水。
若是仔细观察,必然能够发觉那紫色纹路相交先前更为黯淡,几不可见。
“滴答、滴答……”黑色洞窟恍若感受到晶体因恐惧作出的自我保护行为,越来越多的浓液从天而降,落在晶体的庞大体表。
一时间,气化声不绝于耳。晶体难寻规则的律动在浓液的攻击下更显疯狂,无数紫意纹路被临时铸造,通向浓液侵蚀的位置。
在纹路与浓液相接之处,便能看到紫色流体与漆黑浓液分庭抗扎,相互厮杀。
浓液无疑拥有更高的精纯度,奈何紫意盎然,虽然精度不及其四分之一,可庞大的数量基础令纹路中的紫色源流能够锲而不舍地奔向各个浓液相撞的位置,悍不畏死地奉献生命。
在这场发生于晶体表面的宏大战争中,双方皆伤亡惨重。流淌于纷杂纹路中的紫意几乎无法瞧见,坠落各处的幽黑浓液亦失去了全部的侵蚀能力,在晶体表面留下无数象征死亡的凹陷。
缓缓升腾的紫色薄雾中,秦楚天极度缩水的头颅依然高高仰起。他幽深的嘴巴大张,势要将一切恣意吐露。
可他终究只剩下一颗头颅,一颗几乎辨认不出原本模样的丑陋头颅。
兴许是意识残存之际,终于察觉到自己原来被彻头彻尾地控制,潜藏于迷宫深处的秦楚天终于爆发出生命的呐喊。那源自灵魂的力量,甚至短暂突破了众生之黎对其身躯的改造。
但,为时已晚。
那不可一世的黑色浓液,便是秦楚天作为“人”,最后的不甘……
与愤怒。
风,无端起。
轻轻吹动,秦楚天唯一留下的证明便化作黑灰,崩碎飘零。它们盘旋着升入高空,似是不愿离去。
在那显眼灰色的点缀下,螺旋升起的风也有了它的形状。它始终位于漆黑深洞与晶体存在之地,一遍又一遍跳着那无人知晓的舞蹈。
风,越来越大。
像是愤怒,像是哀嚎。
强大的吸引力自内向外扩散,拖拽着房中的一切。
可怜这位于光影灯群上方的控制中心,本就经受灯群爆炸的猛烈燃烧,又经历秦楚天与械零二人激烈战斗,除了房间深处利用极高强度材料铸就的控制台尚且存留,其余桌椅杂物尽皆化为飞灰。
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沉落地面的灰烬再次蠢蠢欲动,在渐起的风中肆意旋转,同时也为其构建了浓浓的黑色外壳。
作为现场仍然存在的两名幸存者,械零与言泽林在席卷房间的凌冽狂风中,精神终于有所缓和。由于长时间未曾移动,他们的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的黑灰。
在醒转的刹那,他们皆是一个踉跄,朝着凤眼所在移出数米。体表积起的灰也在这突然的移动中纷纷跌落,又在半途被风捧起,落入它的怀抱。
尽管意识依旧有些混沌,但械零二人还是很快调整各自状态。
言泽林轻敲了敲自己前额,眉宇间仍有些许痛意。
械零则已从地面站起,只是那双灰色瞳孔中少见的映出些许迷茫。
风,无处不在。
吸力摧枯拉朽,几乎让两人无法维持站立姿态,无法控制地向其移动。不得已,他们只能暂时停止对事件的诸多猜疑,尽全力应对当前的困境。
“械零!”言泽林双腿微屈,抵抗狂风。这短短的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还醒着吗!”言泽林又是一次声嘶力竭的呼喊,可声音相较先前已经有所减弱。
对面的械零并未开口,只是那用于支撑身体的右手微微抬起,算作示意。
可就在下一刻,他便因从背后传来的强大吸引力再次倒下,双手再次牢牢地吸在地面,如吸盘一般极具吸附力。
虽然狂暴的风令他根本睁不开眼,可言泽林还是看见了械零身体的变化。他心中着急,可较劲脑汁,仍旧无计可施。
灰烬仍旧朝着凤眼位置飘零而去,言泽林微微眯着眼睛,恍惚间,忽觉械零的身体正在缓缓向前移动。
这一认识让他双目骤然圆睁,不过瞬间便被四处飞洒的灰烬趁虚而入。他本能地紧闭双眼,可为时已晚,被微小灰烬入侵的瞳孔传递出灼烧般剧烈的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言泽林无疑是极为震惊的。械零并非在风的影响下丧失了全部平衡,而是自己维持着缓慢而稳定的节奏,一点点朝着凤眼进发。
只是站在近两米外,感受这无可摧毁的恐怖风压,就已让言泽林动用几乎所有的血统力量与身体装备。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让械零进入凤眼,他的身体极有可能在刹那间便被无处不在的可怕风刃撕成碎片。
“别……”他只说出一字,身体便被再次加强的风浪一压,后面的话顿时消失无踪。
“如果……我成……了,一定……做到。”
少年的声音在风中时隐时现,听不真切。可落在言泽林耳中,他的身体却骤然一僵。
迟疑间,身体朝着凤眼又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