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让人沉醉的画面自眼中闪过,对生的执念让他陷入深深的回忆。不知过了多久,凌迟的痛苦仍不间断的传来。“为什么我气海被毁,却没有死?”他不由惊呼。
他虽从未死过,但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封闭六识,元神遁入泥丸宫中,才见一缩小版的他出现在一片混沌之中。谨慎向外探查,他这才豁然开朗,原来他的肉身并未损毁,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幻觉,除了来自灵魂的剧痛是真实的。
“这水里究竟是什么怪物,不仅噬人魂魄,还会让人产生幻觉。如我这般的修者都难免俗,却是可怕。若刚才有丝毫的求死之心,只怕我已葬身此地了。”
想到这他也不禁后怕,不由自主的缩了缩矮小的身体,动作十分滑稽。下意识朝右看去,小文轩不由得大叫一声:“是你!”
······
元神禀先天神气而生,为先天之性,又称“元性”、“真性”。修士形象地概括为:如胎儿不识不知,又具备感觉、灵动的状态。
而后天因外界事物逐渐产生的称之为识神、欲神。是所谓“夫神者,有元神焉,有欲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点灵光也;欲神者,乃后人所染气禀之性也”。
人自降生伊始便存在三神,即为元神、识神、欲神。元神乃先天而来,清清朗朗,无一毫念虑。识神控制身体的意志与能量,而欲神则掌管人的喜怒哀乐。
人在成长中,质性日彰,元性日微,所以欲神掩盖元神。哪怕修行之人也难逃于此,甚至更甚。虽然修士自认元神强大,实则是欲神强大罢了,他们的元神已然受到欲神的抑制。
元神玄妙无比,可毕竟是先天之性,终会随着后天而褪去。不过也有保留下来的情况,一些修士前尘未净,元神会随胎儿一起来到世间。虽然它封闭在体内,但只要通过一定的方式唤醒便会受益无穷。
也有无上法力者利用无上法力将子嗣胎儿的先天之性保住,直至他修行有成。然而无论哪一种都凶险无比,修行之人避劫还来不及,岂敢轻易尝试。
泥丸宫中,一个缩小版的文轩盘坐一片混沌之中,正是他的元神,更确切的说是识神。他下意识的朝旁边一看,一个跟他一般大小的“小人”竟盘坐不远处。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时那小人竟和他长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他是一双血眸,如此熟悉的一双眸子。
回想起三途河畔那场奇怪的梦,他也难以镇定,一时间尖叫出声:“是你?”血眸小人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他已不知人事。
陷入水鬼群中难以动弹的文轩猛地动了动,再看去一双眸子已泛上血色。他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口中伴随阵阵压抑的呻吟。
许久,一个沙哑却霸道的声音兀自传出:“堕落之徒,已难入轮回,仍不思悔改,是要入地狱吗?”
昏黄粘稠的河水中,他的声音却像尖刺一般刺透了周围的一切,沿着河水远远地传了出去。
河畔的鬼仙也被这声音惊动,本来直立的身体立刻佝偻起来。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不远处的河水。
话音刚落,一丝微弱却又极其霸道的气息从他身上传出,本来前赴后继的水鬼如受到什么惊吓,如潮水般退去。
“当初我一时疏忽却荼毒了这幽冥鬼间,罢了罢了,既关因果,我便了了这一桩纠葛。”他叹息一声,手指向前随意地一点,本就不平静的河水中愈发波涛汹涌。
一个巨大的漩涡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甚至已高出堤岸,但仍没有停止的意思。
他立于漩涡中央,面沉似水波澜不惊。若是仔细看去,黑水中已有丝丝黑气汇入他身体之中。
鬼仙已然呆若木鸡,片刻才恢复过来他绿油油的眼中满是凝重。“此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能从三途河中毫发无损?他的气息又为何如此可怕,甚至有我鬼物的气息。难道他是鬼王秘密派到人间的鬼物,可为什么宁可求死也不和盘托出?”
一时间种种疑问涌上心头,他却找不出丝毫头绪,对着同样呆立不远处的鬼帅招了招手。
那鬼帅更加不堪,早已经吓得呆坐在地上,看到那鬼仙招呼,才踉踉跄跄地跑来,甚至不敢动用法力,深怕惊扰了河中的男子。
待鬼帅走到近处,鬼仙才道:“此事太过蹊跷,你速速去禀告鬼帝大人。”鬼帅满口答应,扭头就要往回走。
可正在这一刻,那人却突然开口:“我允许你走了么?”
听到他的声音,鬼帅一身鬼气几乎要溃散,身子也是一颤,接着才发现已动弹不得。慢慢扭过头再看,本青面獠牙的脸上已充满了惊惧。
当他与那血色双眸对视之时,一股来自灵魂的压力瞬间萦绕心间,让他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欲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鬼仙虽并没有那般不堪,但也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盛,浓浓的黑气聚满了他身周,三途河中的漆黑反而肉眼可见的稀薄。“可惜啊,这幅身体终究太过单薄。不然又岂会耽搁如此长的时间。”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也只能揠苗助长了。”他说着自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而水中的黑气却宛如受到什么吸引一般,纷纷朝其聚拢,顷刻间已化作一道飓风。
接着他大喝一声,无尽黑气便被他一口吞入腹内。数十个回合后,本来如墨的河水已变得清冽见底。藏匿在水里的水鬼已变得清晰可见,纷纷瞪大了双眼,骇然地看着河中的男子,瑟瑟发抖。
目光扫过,他低沉道:“希望你们好自为之,都走吧!”说罢大手一挥,一众水鬼已化作道道流光四散而去,许久才完全散尽。
看着一众虚幻之体四散纷飞,那人常常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高出堤岸汹涌澎湃的河水已化作点点雨水,飘洒而下。“几千年了,我狱无间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一声长喝,整个天地都随之振动,守候在旁的鬼物早已是心魂俱裂,纷纷低下头瑟瑟发抖。
感受着漫天细雨,狱无间拂袖一挥,天地再次归于沉寂,河水也恢复了平静。一束红花却顺着他的袖子滑落了出去。
“哦?原来是彼岸花。”说着视线已朝远处望去,才注意到被三途河水浸润的花海。
“彼岸花开开彼岸,三生石畔盼三生。彼岸花,上次见你,你还只有叶没有花,数千年回首,你已花开。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叶落不相见,倒是苦了你。”
顿了顿,他面色一凝,“情不昧因果,缘注定生死。这一切又真的关乎因果?如此也罢,今朝我便破了你这因果,灭了你这天道。”
彼岸花落入河水中,随着它起起伏伏,飘飘荡荡。火红色花瓣伸出条条血红色丝线融入水中,顷刻间河水已被染成一片血红,三途河竟宛如一条血河一般。反而是花瓣已纯白如雪,即使在一片血河之中仍纤尘不染,其上未更不染一丝杂色。
狱无间淡然地看着血红的三途河,“这便是你无尽的恨意吧!或许洗尽纤华、忘尽一切于你也算是一种解脱。”
沉吟片刻,他视线才落到不远处的鬼仙、鬼帅身上,冷哼一声身体却如一泓清水落入河中,无影无踪。
那滔天的威压一消失,鬼仙立刻恢复过来,然而刚刚的震撼却回想在他脑海久久无法释怀,半晌仍不敢轻举妄动。片刻,鬼帅才颤颤巍巍地近到他身前,“上仙,你说他究竟是人是鬼?竟有如此恐怖的气息。”
鬼仙双目中鬼火摇曳却并不敢接话,半晌见真无意外才道:“无论是谁都不是咱们可以惹得起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早秉明鬼帝。未免再生异变,你留在此处!”
闻言鬼帅心神一颤几乎立刻就要跪下,扯着已显尖锐的声音道:“上仙,这、这、这···非是属下胆小,实在是这位大人太过可怕。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是面对鬼帝大人,属下也不曾有如此大压力!”
鬼仙不言,却也知道他所言不虚,他固然能逼迫鬼帅留下,但若鬼帅心不甘情不愿,待他离开后阳奉阴违,那留在此处也无意义。沉吟片刻他才道:“你一会儿离得稍远些,到时候见机行事,大可不必送掉性命。”
闻言鬼帅大喜,“多谢上仙体谅,若有风吹草动,属下绝不会错过。”
见他识时务,鬼仙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已化作一团幽光远遁而去。鬼帅见他消失,谨慎地朝着三途河望了望,见一切相安无事才谨慎地朝外飞去,找了一处隐秘地藏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