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到洛雪的下落,文轩心中已无遗憾,更多了几分随性洒脱。从早上玉掌教来寻,他已预感到留下的日子掐指可数。既然剑秋要寻他的麻烦,他更不敢在白落恩情。
剑秋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反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小子,你是来负荆请罪的吗?”
“我是来如你所愿的。”文轩笑笑,并不在意眼前的处境。他不敢说力敌剑秋,但却有自保的信心。今日之事,本就理不清道不明,只要牵制住剑秋,自然会不了了之。
剑秋一愣,他自己为做得隐蔽,却不知被看的清清楚楚,但既被拆穿,他也懒得再装,哈哈大笑:“好好好,时至此刻,我才开始对你刮目相看了,你比你那个师兄强。”
文轩明白他挑拨离间,“师兄尽得蜀山真传,我修行日短,只学了些皮毛,但对付一些宵小,却是够了。”
剑秋嘴角咧的奇异,“够了?”
“够了!”
“那我便见识见识!”话未落,剑已至。
“嘭!”
“什么?”
“嘶···”
惊讶之声此起彼伏,更引得远处修士循声而来。
“这···文师弟好强啊!剑秋一剑,竟都破不开他的护身真气。”韩风眉毛一挑,惊呼不可思议。
惊奇的何止是他,一旁的冥灭也是一脸错愕,倒是古风林闭口不言。
而更远处散步的修士也循声远远望来,招朋引伴大有来一探究竟的意思。他们都是散修中的好手,天剑派怕激起众怒,虽欺软怕硬,却没有“涸泽而渔”。
“好好好!”剑秋张狂大笑,不知是棋逢对手的欣喜,还是锐气大挫的愤怒。
文轩却如闲庭信步,任由剑秋暴风骤雨地攻击。天剑九式虽然霸道刚猛,但所谓相生相克,一层诛仙剑气覆于身周,可谓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
二人一文一武,一张一弛,如清风燥雨,判若云泥。
剑秋额头已蒙上一层细汗,心中也不免泛起几分急躁。他剑秋是什么人?怎甘心任由一无名之辈如此戏耍。面色一冷,一道白光闪烁,如银河落凡尘,轻飘飘朝远处荡去。
“大师兄动用仙剑了!”剑暴惊呼出声。
文轩心下一凛,身形自空中陡变,自四圣身上偷学的身法更是全力施展,下一瞬已出现在远处。
遥遥相望,文轩也是后怕,他也没料到剑秋竟如此干脆,真操起兵戈。“亏他还是一派的大师兄,就不怕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单是这分涵养,修行之路便还很长。”
他虽怒其不争,却不禁盘算起眼前的情形。他本以为二人缠斗一番,难分胜负,今日之事便不了了之。哪想小瞧了剑秋的自负,根本不许别人忤逆。
他又哪里理解剑秋修行以来未尝一败的傲气。依他看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又岂能常胜不败?
十年修行,他自跟随怪人就未曾一胜,哪怕是最后下山,还被上了一课,他都不曾上心。若执拗成败,他只怕早已气死。
“如今看来,这剑秋显然执拗于此。难道要示弱于他?可若他得寸进尺又如何?”
心中思量,出手不免拖沓,然剑秋也非轻易相与的对手。见他心思游离,心中怒气更盛,出手大开大合,愈发凌厉。
文轩无奈,怪人师父早就告诫他,对敌交手最忌三心二意,尤其他们修习魔道功法,心思本就杂乱。可奈何他心中藏匿的秘密太多,心中顾虑更甚,此时也唯有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被剑秋拖住,他纵然身法玄妙却施展不出,唯有左突右闪勉强支应,但剑秋愈发凌厉的攻势,让他眉毛直跳,渐渐有压制不住的迹象。
无人理会文轩的狼狈,旁人看的反倒是津津有味。
“哪里横空出世的小郎君,竟有如此手段,能与天剑派的大师兄缠斗数百回合不落下风。”
“看道袍该是蜀山弟子?”
“蜀山弟子?倒是不曾听闻有这么一号人物。据说蜀山新秀不是灭魔院的大师兄吗?”
一旁的韩风下意识地看了看冥灭,“师兄,咱们文师弟果真出人意表,每每以为将他看透,却发现还是小瞧了他。”
冥灭似乎是并未往心里去,面色不变轻声附和道:“是啊,但最让我佩服的还是师弟这份心性。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师弟怀抱大器而面如平湖,枉我多修行十数年,也难望其项背。”
韩风略一沉吟,点头称是。“师兄,你说文师弟能打败剑秋吗?”
冥灭摇摇头,“这恐怕只有文师弟自己清楚了,不过依我看,纵然他有把握,也不会真的打了天剑派的脸面。”
“嗯?”
见韩风皱眉,冥灭笑笑:“当初孟靖那般羞辱于他,他都浑不在意,文师弟心胸宽阔着呢。”
韩风点点头,当初他也以为文轩胆小怕事,如今看来人家心性之高远不是他可以想象。
“这次是文师弟为我出头,要不是剑秋出手,只怕他也不会计较。”
“师兄,你···”韩风一脸诧异。
“你是不是想说我变了?呵呵,若是之前,见到文师弟这般优秀,我心中不生龃龉那是虚言,恐怕这也是文师弟藏器于身的原因吧。”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聋子将天下人的耳朵堵上也改变不了耳聋的命运。与其羡慕忌妒,远不如反求诸己来得实在。若文师弟愿意,这大师兄的位置让与他又如何?若再执拗,不但修为不如文师弟,那多活几年的历练也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韩风异彩连连,只觉一股豪气自胸中激荡。目光不免投向文轩,却又掠过了很远,他好像看到了遥远的蜀山。
“说起来,文师弟的护身真元倒是好生霸道,剑秋的剑气虽刚猛,但一到师弟身周便纷纷退避,似乎并非咱们蜀山的功法,可我又觉得熟悉的紧,韩师弟你看呢?”
韩风点点头,“的确不像咱们蜀山的功法,可我也觉得似曾相识,着实奇怪。不过要说起新进功法,就不得不问问咱们古师弟了!是吧,风林!”
古风林望着远处怔怔出神,却被韩风一下子拍醒,“怎么了,师兄?”
韩风苦笑,只得又道:“我和冥灭师兄想问问你,文师弟那护身真元是修习了何种功法?”
“这、这···这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咱们蜀山除了在你拜师时带来师祖一些新的传承外,哪还有什么新功法,你与文轩私交甚好,难道不是你私下里偷偷传授他的?”
古风林苦笑:“我都不会,哪里能教授于他。再说了,这两年师伯师叔们已将我带来的功法,整理融合后陆陆续续传授给咱们了,哪还有什么新的功法。”
“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就教过他一些幽冥决罢了,我骗你干什么。”
“难道说···”韩风没有继续说下去。
冥灭也急忙摆手,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带着镣铐翩翩起舞本就是难事,更何况是在刀尖上起舞。其中滋味只有文轩自己知道,所谓久守必失,他索性心一横,露出一个破绽。“我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剑秋不愧是一把好手,破绽虽只是一瞬,但还是被他抓住,挥剑前刺又猛然一滞。半路中,换剑为掌再次拍向文轩。
文轩亦非滥竽充数之辈,抓住这一迟滞,身形自半空中猛然翻滚。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剑秋岂容得他走脱。“砰砰”两声,一切戛然而止。剑秋后退数步,文轩已抛飞出去。他顺势翻滚,人已掠出很远。
傲立远处,文轩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却并不恼怒。剑秋难缠,弃车保帅他已能接受。而且从剑秋的迟疑,他也能揣摩出一些蛛丝马迹。“剑秋并不想撕破脸,这起码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反观剑秋却一脸铁青,面颊宛若笼上了一层寒霜,寒霜蒙上一层灰尘,似乎在说谁谁到此一游。
围观之人却并不在意他的怒气,反倒更像是故意一般拍手称快,更不乏叫好之声,让他的面色愈发阴沉。
“小子,想好没有?”
文轩笑笑:“道友间切磋交手实乃常事,实不易求全责备。譬如此时,你既打伤我,可有道歉的打算?”
“好个口尖舌利的小子,竟也会胡搅蛮缠,交手切磋和取人性命岂可混为一谈。”
文轩不免有些无奈,“既没有撕破脸的打算,此时也该见好就收,怎么还不依不饶?真当吃定我不成。”
心中想着,文轩也懒得虚与委蛇,本和颜悦色的面颊突然蒙上一层冰霜,“那道友是打算不死不休吗?”
平静地话语中暗含着寒意,本人畜无害的脸上突然涌现无尽威严,仿若疾风骤雨中的冰山,顷刻就要山崩地坼。
剑秋心中一凛,那面寒似水的淡漠仿佛来自地狱,见惯了生死,此时透过了时空的束缚,映射在他身上,融进他心里。一切似乎似曾相识,仿若宿命的安排,尽管穿越无尽轮回,但还是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只觉一种彻骨的寒意自心中勃发,下意识后退两步。待发觉时才后悔不已,而想要再挽回些颜面也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