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骥默然半晌,招手道:“秋苓,你过来。”聂秋苓微微一怔,走上前道:“师父,您老人家有何吩咐?”颜骥自怀中取出一块黑漆漆的铁牌递给她道:“自今日起,你便是点苍派第十一代掌门人,这是本派的掌门令牌,你好好收着罢!”
聂秋苓闻言大惊失色,下跪道:“师父春秋正富,何必言及传位之事?弟子万不敢受!”颜骥道:“颜某今年六十有三,谈何富于春秋?我既是现任掌门,又是你的师父,你怎敢违拗我的命令?还不快快领受掌门信物!”
在场众人除景兰舟亲眼见识过这老僧武功、知颜骥决非对手以外,旁人见后者当场卸任点苍掌门之职,都知他是担心比武不敌这老僧以致身死丧命,这才预先指派好下任掌门。高周二道心中暗自好奇:“兀那老和尚是甚么人,竟有这般厉害,吓得‘凌风剑客’要安排起后事来?”只有冼清让亦瞧出这老僧澄明空净,是个厉害之极的人物。
聂秋苓跪地不起道:“就算师父真有采菊南山之意,弟子才疏德浅、难堪大任,夏侯师兄武功远胜于我,当是下任掌门不二之选。”颜骥道:“为师主意已定,休得推辞。世元,为师今日将掌门之位传给秋苓,你今后务要尽心辅佐师妹,光大点苍一派。我的话你可听见?”“世元”正是夏侯玺表字,他闻言不由一怔,继而躬身应道:“弟子谨遵师命。”
颜骥哈哈一笑,道:“好!大师,颜某此刻已无牵挂,请出招罢。”那老僧道:“阁下举重若轻,老和尚佩服得紧。既是老衲找上门来,我不能再占便宜,还请颜掌门率先出手。”颜骥道:“好!老夫便不跟大师客气。”长剑铿然出鞘,直刺那老僧胸口。只见这一剑不缓不急、似刚似柔,招式中正醇和、锋芒不显,却几乎与出剑之人融为一体,进则敌人避无可避、退则自身全无破绽,实令人拍案叫绝。
景兰舟暗暗喝彩道:“好剑法!‘凌风剑客’名震江湖数十年,果然剑意超凡,单只看这一剑,武功已不输峻节五老。”雪月二剑却观之大惊失色,认出这一剑竟是“点苍十九剑”中的最后一招“佛顶斜阳”,师父上来便祭出十九剑中最为厉害的一招,自是抱着跟敌人拼命的必死之心。
那老僧两眼微微放光,木剑自下斜斜上削,看似绵软无力,不知怎地竟后发先至,眼看便要刺中对方右腋,颜骥忽平空跃起,将将躲过这剑,纵到那老僧背后回剑横削他后颈。那老僧头也不回,木剑顺势划到脑后挡下这剑,右臂朝外一带,颜骥只觉对方木剑上一股大力将自己手中长剑黏住,右手不由自主被向外扯开,胸前登时门户大开。
景兰舟暗叫:“不妙!”只见那老僧右手一缩,众人眼前黄光闪过,木剑已“扑”的一声插入颜骥胸膛,后者此时身子犹在半空,中剑后落地退开两步,躯干兀自挺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竟已气绝身亡。雪月二剑同时喊道:“师父!”双双要上前拼命,景兰舟身形一晃,拦住二人道:“两位不可徒然送了性命。”
冼清让在一旁看得身子微微发抖,暗忖:“颜骥剑术如神,绝非浪得虚名,这老和尚到底是甚么人,竟然三招之间就将堂堂点苍掌门毙于一柄木剑之下?”那老僧第一招轻描淡写便化解了颜骥穷尽毕生之力所创剑招精华,第二招听声辨位之精也还罢了,第三招那一缩一刺却实在太快,就连景兰舟、冼清让与雪月二剑这等高手也未瞧清他是如何出手。
只见夏侯玺、聂秋苓二人怒目圆睁,牙关格格打战,显是悲愤已极。景兰舟默然片刻,道:“大师,你与颜前辈切磋武功,赢过对方也就算了,为何非要取人性命?这却于理不合。”
那老僧转过身来,向着颜骥僵立的尸身缓缓道:“颜掌门,老衲曾评说你点苍剑法华而不实、纯属卖弄,不想今日观之,阁下于剑理精研之深,实已到了别有洞天的境地,老和尚打心眼里佩服。你若将点苍十九剑一招招使出来,老和尚心痒难耐,或会等看完这一十九路剑法再行出手;谁料你上来便使出搏命的杀招,老衲也只好全力应对,方不失对阁下相敬之意。”言罢朝颜骥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聂秋苓颤声道:“掌门恩师此番比武败阵,本派无话可说。晚辈自知功夫跟大师差得太远,眼下实难替恩师报仇雪恨,还请大师留下法号栖所,十年后你我再一决生死。”那老僧道:“尊师武功虽高,也还不配问我的名号,你自比你师父如何?”聂秋苓脸色惨白,道:“大师既如此说,晚辈豁出性命不要,也请大师下场赐教几招。”夏侯玺道:“师妹,休得胡言!师父将掌门重任交托于你,怎可因一时之愤轻言死生?”聂秋苓闻言身子一震,僵在那儿默不作声。
那老僧点头道:“傲雪剑客果然大有见识。老衲行将就木之躯,也不知能否撑持十年之期,聂掌门若要找我报仇,只管到南昌来便了。”转头望了冼清让一眼,问道:“请恕老衲冒昧相问,不知姑娘尊师是谁?”
冼清让微微一怔,道:“教我武功的人可多了,不知大师问哪一位?”那老僧微笑道:“自然是武功最好的那个了。”冼清让笑道:“这却不巧得很,我竟不知他老人家的姓名,大师勿怪。”在场诸人只当她不愿说出师父名号,唯有景兰舟知其并非诳语。
那老僧闻言却未见诧异,只颔首笑道:“日后姑娘遇上尊师,便说老和尚仍在西山梅岭相候,颙望故人聚晤,一叙旧谊。”景兰舟心中一凛,暗道:“冼姑娘的师父竟认得这老僧?下回如再遇见,倒可一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