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督战的薛孤延在收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后不敢怠慢,当即便将阵地中剩余的前部将士全都派遣出战,而他自己也随后出发,于军阵中调度指挥,掌控攻势。
随着齐军增派兵力,战场上的情况顿时立竿见影。两支千人骑兵队伍分驰于两翼,与敌军在战场上游弋滋扰的轻骑缠斗起来,彼此贴身交战,不再给其扰乱步兵战阵向前推进的机会,同时也让队伍中配给的重甲步兵能够抽身出来,向着敌阵内里进行推进。
魏军的车阵并非无解,只要不是高速奔行的目标,受到这车阵的限制和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反而因为这些战车的存在,使得魏军战阵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给了齐军将士以见缝插针、冲入敌阵内部的机会。
虽然车阵当中每一架战车旁都会有魏军作战小队据守并保护战车,但这也已经属于步卒交战的范畴,短兵相接的交战起来,是生是死则需要各凭本领,魏军也难以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反而是魏军本阵当中的投石机投鼠忌器,难以再肆无忌惮的向战阵中抛扔石弹,给了齐军重甲步兵更大的发挥空间,在这战阵中成为了几乎无敌的存在,只需要几名步卒的配合,便能蛮横的闯入敌阵当中厮杀破坏、无人能敌。
当然重甲步兵也并非全无缺陷,其对装备和兵员素质的要求太高,哪怕在多有精锐的晋阳兵当中能够胜任者也是非常有限,高门槛注定了难以在军中普及推广,齐军这一支前部人马当中也不过只是配备了五百人而已,换了其他的部伍中数量则就更低,有的干脆就是没有。
重甲步兵的超强防护的代价就是高负重,哪怕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悍卒也很难长时间的披甲作战。而且所谓的超强防护也并非全无漏洞,一旦下肢受到进攻,尽管有着裙甲的保护,受伤的几率也是不小。
此时的齐军阵地中,催促进攻的鼓令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膜胀痛。
战场上的将士们也都不敢顿足停留,先是顶着敌阵抛射而来的流矢飞弹,快速的冲进敌军的车阵当中,趁着头顶上的远程打击变少便迅速结阵,各以一名重甲步兵作为开路的先锋冲入敌阵当中,随着重甲步兵冲破敌阵,后方的军士们便一拥而上,将被冲散阵势的魏军军士们分而歼之。
当然战斗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魏军对于这些重甲步兵的特性同样很清楚,且不乏针对性的训练与准备。当见敌军重甲势不可挡的向前杀来,他们便尽量避开正面的交锋,转而以长斧、大棒等长柄武器袭击敌甲腰部以下。
一旦敌军重甲被在战场上击倒,那么能够再次站起来的机会便微乎其微,而敌军的战队主要就是依托着重甲步兵的破阵能力所组建起来。
当这一优势不复存在时,那战术的执行也将受到巨大的阻碍,尽管仍可短兵相接的搏斗,但是跟拥有主场优势且器械与战术灵活配合的魏军想必,终究还是不免要落在了下风,很快便在战阵厮杀中死伤殆尽。
此时的战阵外围乃是双方搏斗最为猛烈的区域,交战双方大量的军士在这区域之间厮杀缠斗,共同的组成了一道弧形的血色人墙。
“继续冲,不要停!后路大军还在向北增援,至尊亲自掠阵,儿郎们杀敌英姿尽可望见,但能陷阵夺旗,必有重赏!封妻荫子,富贵荣华!”
薛孤延眼见前方因为交战惨烈而令将士们多有畏怯,攻势不再像最初那样猛烈,心内也是焦躁不已,于军阵后方大声呼喝鼓舞。
战阵中的魏军将士抵抗的同样非常辛苦,前阵督将田弘必须要不断的游走在军阵之间,每见阵中作战小队被攻破歼灭而出现漏洞,都要在第一时间调遣军士填补上来,避免被敌军将缺口进一步扩大。
唐公给其下达的命令是要守住此间的阵线起码到中午时分,在此之前一步不准撤退。
尽管魏军拥有着主场优势,但是由于敌军的攻势太过猛烈,开战伊始配给前阵的八千士卒便投入近半,除了阵线底部的弓弩手与操控投石机的卒员之外,由于战线中伤亡惨重,后备的兵力也在不断的被抽调入前。
“坚持住、坚持住……此役一定能够夺胜!老死户中,亲人流泪,战死沙场,恩及妻儿、父母荣耀!唐公仁义恤众、战无不胜,大丈夫性命不卖于此、更卖于谁!”
东西奔走呼喝下令,田弘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
当见到有敌军冲破一战队而左近并无军士入前堵住缺口时,他便手提战刀、率领亲兵冲上前去,挥刀劈砍厮杀,哪怕一时间不能撕裂瓦解敌军的战队,也要激战到后路队伍入前填补支援才会抽身退出,而后便不顾疲惫的再向别处战阵巡视。
在这激烈的战斗中,齐军的推进也是卓有成效,敌阵外围那些作为障碍的战车被不断的攻陷下来,旋即那车板外壁与拒马设置便都被劈砍损坏,里面所盛放的土石也都被挖取填平坡上的坑道陷阱,稍后骑兵发起进攻的时候便可顺利挺入,而那时候才是齐军统治战场的时刻,足以将敌军彻底摧毁!
前景虽然很美好诱人,但眼下齐军将士们还是不得不顶着惊人的伤亡厮杀前进。魏军在这坡前将近两里的距离之间一共设置了三层类似的战阵,最外围的这车阵厚度大约在二十丈左右,这是为了配合其阵内远程兵力的有效杀伤范围。
后方的两层战阵则就更薄一些,各自在十几丈之间。只要冲破了这三层敌阵,就可抵达塬上魏军的中军大纛所在,擒杀贼首李伯山!
正当双方在正面战场上激烈交战的时候,发生在魏军阵地东侧浊漳水一线的战事烈度则就比较小。
黎明之前,魏军右路军主将高乐奉唐公所命、派遣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前往袭击浊漳水东岸的齐军营地,但是因为齐军防备甚严而没有得逞,袭击人马只得败退回来。
结果却又因为归师在撤回的途中被齐军衔尾追击的太近,以至于没有时间处理好渡河的载具与浮桥,被齐军一路追进到浊漳水西岸来,使得这一场夜袭颇有弄巧成拙的意味。
齐军主将贺拔仁戎旅经验丰富,充分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当其追击人马踏足浊漳水西岸土地后,他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向西岸投放了三千余众,使得队伍在西岸的魏军侧畔站稳了脚跟。
与此同时,为了分化消弱魏军的反击力度,贺拔仁又分遣人马沿浊漳水的上下游做出攻击浮桥与放板浮渡之势,使得魏军本就不够充足的兵力分散在河道沿岸,完全没有一个反击抗拒的重点。
浊漳水竖切塬谷向南奔流,河道虽然不宽,但却更深,水流也比其支流铜鞮水要更湍急一些,往来交通需要依靠浮桥与船筏进行。而且齐军左路军本非主力,也做不到中军主力负土截流那样的壮举,故而仍需遵循常规的手段向西面投放兵力。
一开始的时候,贺拔仁趁着敌军败退混乱之际而往对岸投放了数千兵卒,但是魏军的反应同样也比较敏捷,很快便集结卒力将上下几座浮桥的控制权夺回并且加以摧毁,只有两座被齐军牢牢掌控,所以接下来的增兵速度就变得有些缓慢了。
赵道德率领五千禁军精骑到来的时候,贺拔仁还在忙于调度人马西进增援。
当听完赵道德转述皇帝陛下的指使时,他便摇头说道:“此间卒力足够,倒是不需要再作增兵。侧方因有激流断路,一旦用以大队人马,进退有失从容。还是须得中军主力正面出击破敌,这里只可做扰击牵制敌军兵力。李伯山用兵精明,纵然偶有失算,也难以凭此侧击凿穿其阵。”
虽然战事进展比较顺利,但贺拔仁也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仍是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理智分析,没有再要求中军方面继续向此增兵,并且也不觉得此间战场能够承担更多的作战任务。甚至只是发挥当下牵制敌军的效果情况下,如今所配给的兵力、包括后来的赵道德等人都有些多余。
因为此去过河便是有进无退的断头路,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使得战事进展不顺利,再想撤军可就难了,风险实在太大。在中军正面极具优势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着重在侧面进行什么出奇取巧的的操作。此番魏军袭营不成反而被反攻至其营前,就是一个例子。
“大王太谦虚了,至尊得闻大王有此突破后也是盛赞大王老当益壮。若再更作奋力,贼势必然更加穷困。”
赵道德听到这话后便干笑着恭维说道,当其还待说些什么、希望贺拔仁能够按照皇帝的心意加快一下进攻的节奏时,贺拔仁已经转身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