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家老宅当中,王仁手里捧着弟弟王信的牌位,将其稳稳的摆放在父亲王子期的牌位跟前,并当着一众族亲声泪俱下的控诉道:“父亲,我对不起您,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保护好弟弟。是他不仁毁约在前,休怪我这个做侄儿的狠心,儿子也并非要挑起家族内斗,只是觉得不公。”
“我王家自太祖年间兴盛,已近百年,多以嫡长承继主位,若非父亲英年早逝,彼时我与弟弟二人年幼无知,才迫不得已请诸位族伯,族叔见证,让二叔暂行族长家主之职,现有文书为证,各位族伯族叔为见,我王仁势必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为弟弟报仇雪恨!”王仁将手中的一封写好的檄文扔到火盆中,以告祭王家列祖列宗,进一步的向王家族人展现自己是受屈的一方。
金陵王氏有十二房,两房在京,余者十房在籍,且分布于江南几处重镇。
金陵老宅的主事人恰是金陵节度使王子胜,不过今日他却称病未来,除了远在洛阳的王攸之外,其余九房主事人尽数来齐,且汇聚一堂。
但是这九房之中,也仅有三房坚定的站在王仁这边,主张正位。
剩下六房要不踌躇不定,要不事不关己,要不就是孤掌难鸣。
“既然今儿人来的齐,不妨好好议议,咱们王家将来该怎么走?”一个靠在王仁身边的主事人呷了一口茶,然后站起身,大声说道。
“是啊,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家自然不可一日无主。”另一个主事追了一声,明显也是支持王仁的一方。
“论嫡论长,都是仁哥儿主位,更不用说子腾当年还立下誓约,这总做不得假吧,这文书上面可是有咱们各自的印鉴。”
“......”其余六房主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都各自点了点头。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还等什么?”站起身的主事责问道。
“今日子胜不在,恐怕......”有人提出自己的忧虑,王子腾死后,王子胜显然成了王氏一门权柄最大之人,这权意为重也。
“这是我王氏一族中的族事,和个人的仕途官爵大小有何干系?更何况文书上也有子胜的印鉴,难道他会不同意?”
“这......”
“子脉,这嫡长之序我等并无疑议。只是子腾尸骨未寒,我等这些长辈却在这商议如何对付一个小辈,是不是以大欺小了?”
“以大欺小,当年子腾何尝不是以大欺小?彼时仁哥儿不过舞象之年,信哥儿还是个襁褓婴孩儿!”王子脉厉声驳斥道。
“仁哥儿,不是我们这些族伯族叔不支持你,只是这凡事要讲个理字,古话说的好,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我们几家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诸位叔伯的忧虑侄儿并非不能理解,我和攸弟也并非什么生死大仇,但是我弟弟的死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六房之中最是沉默寡言的一人当即问道。
王仁眯着眼看向那人,此人穿着万字印花宝蓝色宁绸圆领袍,留着浓密的八字须,斜签着靠在椅子上,正定神的看着自己。
王仁对他打了个躬,作揖道:“我要他告诉我,我弟弟究竟犯了什么大罪被处以极刑?”
“然后呢?”
“若是当中有不公之处,那请诸位叔伯以族中家法惩之......”王仁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咳嗽音,紧跟着便听道:“分明是你弟弟色欲熏心,胆大包天,你还竟敢有脸在这里鼓动一众族人替你鸣不平?”
众人听得门外来人的声音,皆是一惊,尽数起身相迎。
“仁哥儿,你敢在你父亲灵前发誓,你对你弟弟的事一无所知吗?”王子胜怒目相视,他知道王仁要做什么。
王仁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击道:“我弟弟总有百般不是,也不应该那么快,连审都不审就被处决,这不合族规家法!”
“你的意思是说我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了?”正当王子胜要拿出证据时,一个小厮不合时宜的飞跑闯了进来。
众人被这一打岔弄得一怔,皆因这个小厮不是旁人,而是川儿。
有不认识川儿的主事当即就要开骂斥责,不料却被王子胜拦下,问道:“你主子呢?”
“主子忙着老爷的丧事,实在离不开。”
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小厮口中的主子是王攸,但今儿在座的都是各房主事,王攸派一个小厮前来未免太过轻视。
川儿自是注意到了王仁,赶忙上前请安行礼,并从怀中掏将出一封书信和一件事物,说道:“仁大爷莫怪罪小的,这是我家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奴才要把东西交到您手里。”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川儿奉上的那件东西给吸引住了,那东西做不得假,也无人敢做假。
“我家主子只说了四个字,物归原主。”
“好一个物归原主!”王仁一把夺过家主印鉴,狠厉的说道:“他不给我也会去要,怎地反成了他施舍给我一般!”
川儿自知身份,也清楚今儿在座的都是王氏一门的各房当家人,一旦回答的不妥帖恰当,极易被抓住把柄,于是回话道:“主子要说的话都在书信当中,此外我家主子不日就要上京,只怕来不了南面了。”
“上京?”众人一惊,就连王子胜也有些意外,激动的咳嗽了几声,忙问道:“上京做什么?”
“奴才也不甚清楚,说是要面圣!”
“可是陛下要起复?”穿着万字印花宝蓝色宁绸圆领袍,留着浓密的八字须的男人情绪亢奋,脸上也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子胧!”王子胜斜睨着警告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妄议。
川儿面无表情的表示不知内情,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场间的氛围发生了转变。包括支持王仁的三房主事在内,每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来,而王仁则是脸色憋得通红,手中的家主印鉴也好似烫手山芋一般,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