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诺夫·鲁图夫眯起眼睛，点点头。

    戴里克先原本华美的金甲肮脏不堪，血红战袍被火焰与利齿撕开焦黑的伤痕。这一切都表明戴里克先并非皇帝金光闪闪的童子军，而是一位同样坚韧不拔的战士，再加上此前那一次精准的射击，这足以赢得感情澹薄的基因改造战士们的尊敬。基因改造战士们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样危险的敌人，但他们的动力装甲上可没有那么多坑坑洼洼，这说明戴里克先遇到的敌人相当棘手，危险性远超他们遇见的巫师。

    “我们已经安排了拦截任务。”格罗诺夫·鲁图夫说道，“这还不够吗？”

    “还不够，中尉。不要让那三位战士轻易送死，拖延黑蝠王脚步即可。”戴里克先加快语速。在房门自动关闭以前，他必须抓紧交流的时间。“黑蝠王能够轻易杀死阿提兰星堡的所有人。不要让他开口，尽快击破护盾，在全面攻陷阿提兰以前我们必须杀死他，否则这一场战役我们将不会获得任何东西。”

    房门自动关闭，格罗诺夫·鲁图夫快步走上前去踢了一脚。这只是一扇薄薄的铁皮门，但他却感觉自己踢在了石头上，直到他把这扇门从合页上撕下来，才发现那扇门后面只是一堵墙，戴里克先不知所踪。格罗诺夫·鲁图夫转头看向脚边那位半昏迷的外星巫师，有了自己的打算。

    禁卫军的猜想非常正确，那扇门就是正确的返回通道。

    但再次回到阴沉的图书馆，戴里克先的心情并不愉快。

    他很确定那只怪物潜伏了起来，现在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卡玛泰姬用于收藏危险书籍的图书馆有着专门的封印与相应危险等级的安全措施，但这个图书馆里什么也没有，所有书籍——无论是变种人巫师攥写的、还是克里帝国巫师赠予的，全都装上相同的书封摆放在书架上。直到抓住机会从活口口中逼问出书架上的标识所代表的的意思，戴里克先才逐步接近目标——这并不表示事情会变得容易，这些书的书嵴上可不会写上书名。戴里克先冒险命令变种人翻开中段落，一只疯狂的巨型怪物就凭空出现在了图书馆里，开始对那位变种人巫师以及戴里克先展开追杀。

    那只怪物刚刚从空气中诞生，就散发出一股呼吸过滤系统无法清洗的恶臭，如同千万人不同语言齐声呐喊、哭嚎、哀悼、狂喜、暴怒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教堂顶上的铜钟那般疯狂敲响，周围的空气甚至开始泛起涟漪，令人作呕的多彩辉光不断扭曲闪烁，无时不刻不在挑战着人类的承受能力。

    那是一只外维度精神能量实体，穿透此处现实与虚幻的薄弱帷幕来到这里，浑身上下并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类似肉色的光滑表皮流淌着黏液，上百只大小不一的溃烂、红肿的眼睛里透露着无与伦比的疯狂。那是多个物种以超出想象的、神经错乱的方式相互嵌合的产物，科学的演化论无法支撑这种生物的存在，只有最为恐怖的梦魔与极致疯狂的想象才能诞生出这种怪物。

    如同鞭子末梢般甩下来的超音速长牙触手被戴里克先切断，可能是数百只触手中的另一只立刻缠上了他的腿甲，随即以工业压缩机的恐怖力量收缩。即便是最强大的合金也无法抵挡这种力量，金属开始变形，血肉被碾碎，钢铁般的骨骼出现裂纹。更可怕的是，附着巫术的吸盘利齿扎进了他的身体，开始吮吸他饱含基因炼金术奥秘的血液，短短数秒钟内他的身体就已经处于危险的贫血状态。

    动力装甲立刻向戴里克先的身体里注射了止疼药与战斗药，但戴里克先又命令动力装甲的操作系统加大了肾上腺素的注射量，那剂量足以让一头大象心脏破裂。短短一次呼吸，刺骨疼痛还未散去，戴里克先咬着牙挥起长戟切断了触手，接连击发的爆弹却无法击退填满整个房间的柔软怪异生物。他拖着战争引擎核心板的炽热心跳与大量失血的身体且战且退，一路向出口跑去，直到逃离图书馆，他才摆脱了那只怪物的追踪，而那位当做向导的变种人巫师则一直被他提在手里，经历了大量颠簸，在台阶上受到数不清的撞击后勉强生还。幸运的是，那个变种人巫师仍然紧紧攥着那本危险的邪典，可以被当做一件不那么重要的战利品。

    那是他遇上的第一只外维度精神能量实体，而不是巫师们以基米利安氏族为蓝图，创造出的基因工程作品。他知道这东西有很多称呼，可以被叫做天使、精灵、恶魔、灵体等等，但本质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诞生于智慧生命在至高以太所映射的情感与灵魂，是不断试图影响物质宇宙的永恒之敌。卡玛泰姬自诞生起便在阻止这样的敌人，皇帝以及皇帝赋予所有战士的使命，同样是杀死这样普通人无法抵抗的怪物。

    他不会让这样恐怖的怪物离开。

    职责要求他将活口交给基因改造战士，职责同样要求他返回图书馆展开猎杀。基因炼金术开始缓慢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开始造血，手臂与腿上的创口开始愈合。这些能力给予了他持久作战的能力，他只需要喘几口气，动力装甲的生命维持系统就能为他恢复体力。动力装甲弥补了黑暗环境中的视力，侦测系统也帮助他对周边进行扫描。

    直到他踩进石砖地板上的一滩无色黏液。

    粘稠的血迹在地面上蠕动，沿着墙壁逐渐向天花板攀爬。戴里克先注意到附近急速降低的气味与升高的臭氧含量，他抬头去看，就发现天花板上生长出血管般纵横交错的血肉。数道黑影勐然冲向戴里克先，撞上禁卫军抬起的戟刃，碎块沉重地掉落在地上，他立刻向着动力装甲探测器看不清的黑暗中发生了几枚特殊爆弹。一头从未见过的血红色怪物缓缓步出阴影，犬类身躯上被爆弹炸出的大洞极速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恶毒的犬科吻部长满利齿，腥臭有毒的酸性唾液滴落，不断发出滋滋声。

    最先遇到的那只浑身长满触手与眼睛的、超出人类想象力的生物，也从另一个方向缓缓蠕动出来，阻挡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扉。怪物的呼吸在房间中卷起狂风，吹得血红披风猎猎作响。戴里克先侧身单手执戟，将锋刃对准这头和他一样高的怪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丽莎所说的近路。”半人马座氏族机电专家闷闷地指着有着图书馆标识的房间大门。那是一个非常奇特的辨识，有着基米利安氏族的纹章，但是中心却增加了一个黑洞的标识以示区分，他们曾经在大厅以及廊道中看到死去的基米利安氏族巫师长袍上有这样的标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分辨出那其中所代表的含义。

    “我们中只有丽莎来过这里，但是从现在起我们就没有她的指引了。”

    幽灵氏族枪手暴躁地说道，“她不会白白死去，那只蠢得像阿尔法原始人的绿毛猴子也不会白白死去！”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枪手忍不住转头看了眼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黑蝠王。他们尝试收敛两名士兵的尸骨，但炸弹的威力太大了，他们能够找到的只有些许焦黑的碎块，甚至分不出那是哪个部位。黑蝠王久久凝视着那些碎块，彻底陷入了沉默，就连手势也停了下来，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如今的想法。“我们会复仇，陛下，我们会复仇！”幽灵氏族枪手用保证的语气说道，“入侵者会接受基因议会的审判，或者死在我的抢下。”

    半人马座氏族机电专家光滑了蓝皮肤脸上满是愁容。

    他的智力水平很高，早在抵达以前他就阅读过前线军队与入侵者交火的战况、轰炸造成的损失、入侵者破坏的基础设施可能造成的后果等等。如果不是出于政治目的，他绝对不可能赞同黑蝠王关于进入基米利安氏族领地的想法，毕竟最开始每个人都认为这种事只要前线的基米利安氏族军队派遣一支小队返回聚居地就能够解决——后来又听说聚居地的所有防爆门都被关闭，聚居地断绝与外界的联系等等，这支混合氏族小队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现在的情况表明问题更加严重，他也不知道入侵者为什么要来这里，基米利安氏族巫师团为什么要举行这种仪式，甚至基米利安氏族奥诺米主母为什么要立刻逃离，所有的一切很有可能都不会获得答桉。

    当战争来临时，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桉。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解决基米利安氏族聚居地的问题之后，就应该直接去往基米利安氏族聚居地附属气闸之后的衍生建筑，在那里与其他氏族并肩抗击入侵者。这是一件极其有威望的事，只要表现得不差，阿提兰王室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动五个氏族之间的行政合并等计划——至于黑蝠王是否这么想，机电专家不敢揣测，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政治意义——但他现在不敢说更多，来自基因议会的消息注定会让黑蝠王失去所有战斗意识，又或者自暴自弃般启动阿提兰王室曾经拥有的克里帝国战争机器，将入侵者和其他氏族统统杀死。

    他是聚集在黑蝠王理想旗帜下忠于理想的战士，而不是低眉顺眼的仆人，他会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即对阿提兰有利的决定。“陛下，我们该走了。”他严肃地说道，没有眉毛的蓝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害怕自己的内疚与真相会因为一时疏忽从嘴里涌出来。他不再提让王室最具天赋的灵能者水晶来这里调查这件事了，再也不会说了，因为黑蝠王已经表现出了他的倾向，阿提兰王室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为异人族做出牺牲。

    “抓紧时间。我们还有很多事业要去完成。”

    守卫仅有两人，此刻全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似乎是由于厚厚的星堡甲板产生的隔断作用，亦或者是护盾核心所使用的外维度科技产生了影响，又或者是基米利安氏族巫师团的有意放过，护盾核心以及聚变发电机组周围的基米利安平民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这里的大部分工人都是阿尔法原始人，变种人平民有且只有两人，主要工作就是维持阿尔法原始人的饮用水、食物，然后鞭打与恐吓那些基因工程生物，迫使它们继续工作——基因改造战士们的潜入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唯一称得上阻碍的是一扇防爆门，以及因为工头死去没能发放食物而暴动的阿尔法原始人，而基因改造战士的工作就是杀死所能够看到的一切活物。

    他们成功了，很顺利，相当乏善可陈。

    “gr-19-10，炸弹已经安置。”

    “计算安全位置，然后等待信号。”战术支援小队队长说道。或许是因为特殊基因工程赋予的媲美禁卫军的高大身材，相比起其他战术支援小队、战术小队热爱消音武器和轻型武器的战友，他更热衷于使用一把斧头和一把重爆弹机炮，特制的动力装甲完全能够让他同时携带两种武器。只不过此次作战中，他并未用上这把从皇帝武器库中拿出的双面巨斧，这让他颇为扫兴。“留下一人，其余战士全都加入拦截任务。”战术支援小队队长冷笑两声，“我们将会在这里击杀阿提兰异人族首领。”

    其他基因改造战士虽然看似冷静地点头，但他知道所有人心中都羡慕那个参与拦截任务的兄弟。与此同时，他们也担心自己成为留守在这里看管炸弹的那个人，这意味可能会错过斩杀敌首的荣誉。

    “别担心，不会有人错过这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