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瑾珩手里却有一道真正的圣旨,一道皇帝两年前早已秘密拟好的圣旨。
即刻他便公示了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三子萧鸣逸,于正康十四年生于大慈寺,生母淑妃。三皇子自幼长于民间,正康二十一年淑妃病重,遂将其托付于其弟端定侯。
三皇子虽年幼,但品行嘉仁,谦睿慎成,必能克承大统。
圣旨公示之日,即传位于三皇子萧鸣逸。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正康二十一年二月】
二皇子想不透真正的传位诏书竟在顾瑾珩手上,待捉摸透了,却是失了先机。
那日边关来报,邬族率二十万精兵压境。
无人料得邬族竟如此之快便已重整旗鼓,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此次打出的旗号:
赴天耀二皇子之邀约,协助平息天耀国叛乱。
于是局势瞬息万变。
已无后路的萧彬彻底失去了理智,为了皇位,他宁愿将天耀西境六城中的关城和淄城献给邬族国君,以换取天耀最大的敌人,邬族的援助。
西境六城以长城高墙相连,矗立于天耀西部边境,和平年代是东西各国往来贸易的集中地,危急时期则作为重要防线,抵御着外敌的入侵。
如若将这两座城池拱手送人,天耀将被烙下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留给千万天耀人的,亦是百年遗恨。
从此,天耀也将成为邬族手中待宰的羔羊。
无数人都想过顾瑾珩失败后的结果,邬族的铁骑在整个上北大陆将无人可挡,天耀周边的国家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若萧彬称帝后守不住江山,最糟糕的结果会是:天耀被大举入侵,国都沦陷。
从此没有国家能与邬族制衡,整个上北大陆生灵涂炭,邬族铁骑可以驰骋无阻,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顾瑾珩算准了一切,却也没料到萧彬丧心病狂至此。
北有萧彬居兵云城,西有邬族大军压境,两支军队的实力皆不容小觑。
可顾瑾珩的兵马无法和两支军队先后战斗两次,如今国无储君,天下大乱,四方诸侯各守着封地,想让他们调兵简直难上加难。
几日后,她被顾瑾珩差人叫去议会厅。
他告诉裴奈,他需要裴家军的协助。
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裴家军的主帅,需承烛龙帅印。
同时人们也都知道,能承烛龙帅印的最后一个人,已在五月前战死。
但那是他们的以为。
只有了解内情的少数人知道,还有一人可以......
这人,叫做裴奈。
那日她从议会厅出来时,已是日薄西山。
萧鸣逸当时正在教书先生的指导下,反复习读五经。“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她跨过书房的门槛时,萧鸣逸刚读至《尚书》,随后她屏退了其他人,告诉了萧鸣逸她要远行的事情。
那时的萧鸣逸,说出了令裴奈一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句话,“我知晓你是重义轻身之人,但是你要好好活着,为了我们。”
裴奈从未听他说过类似的话,此刻已是有些诧异。
在萧鸣逸成长的过程中,历经无数次生离死别,他虽从未提起过,但裴奈知道,那些事情多少在他心里留了下阴影。
裴奈愣了愣,伸出小拇指,粲然笑道:“你不放心的话,按咱们的老规矩,拉勾上吊。”
萧鸣逸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沉痛。
他定定看着裴奈,忽地一笑,伸出手来,尾指与她的小指紧绕。
裴奈轻言道:“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她对萧鸣逸的承诺,在战场上,她一度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做到。
未曾想,命运还是安排她重新回来,裴奈和萧鸣逸的约定...迟到了整整十年。
......
拂晓的风吹得凌厉,窗柩间的竹篾纸沙沙作响。
夜总是过得很快。
醒后,她去了裴家的祠堂,那里供奉着一杆长枪。
那是世上最锋利的长枪,也是世间背负意义最重的长枪,天耀——逐北枪。
她的先祖们就是拿着这杆长枪,一路披荆斩棘,昂首屹立于武林之巅。
泛着金属光芒的枪头两边均有刀刃长七寸,锐锋无比。月白银铁托着枪头印有凸纹,长杆状盈其上铺了黑,尾部银铁纹云圆状收底,刀锐近枪托的部位,刻着金色小字:“碧血丹心”。
全枪统长八尺,比她还要高得多。
当她用双手将逐北枪捧起时,门外立着的下人们,呼吸都几乎停滞。
裴奈拿枪的动作有些缓慢,这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仪式,这个动作背后的意义几乎不言而喻。
她能感受到长枪身上带着的肃杀之意,心上有些苍凉。
她望着手中的长枪有些发愣,直到身后传来双手轻轻拍击的声音。
裴奈没有回头都知道,走路没有脚步声,还用左手轻轻拍击右手手背,以此唤她的人,只可能是顾瑾珩了。
她拿着逐北枪转过身,看见顾瑾珩对她做出了手势:是时出发了。
......
夜幕已经降临。
淡色天空下,此起彼伏的火光在连碧青山间映射过来,显得群星晦暗稀疏。
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终是赶到了裴家军驻扎之地。
军营门前,众人吁停了马在外等候。
角塔上的士兵见此立即吹了号。
少时,有位士官登了塔,声音洪亮:“何人,为何来此?!”
裴奈不识此人,便高声道:“去叫你们的韩将军出来,就说裴奈在此处等他!”
韩睿泽的父亲十八年前就已战死。前一任万岳血鞭,即韩睿泽的长兄,也于数月前死于赤山之战。
因而韩睿泽也是韩家仅剩的人了,整个裴家军驻地,便只有一位韩将军。
士官派人下去禀告韩睿泽。
众人转身下马,裴奈快步走至顾瑾珩身侧。
她五年没有回来,裴家军的驻地对于她来说已是有些陌生,但至少有他为伴,会好受一点,裴奈想。
她对着顾瑾珩绽放了一个笑容,却不曾想,最终僵在了脸上。
顾瑾珩看了她一眼,如对待外人一般,依旧冷峻,毫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她早该习惯,顾瑾珩在外从不愿露出对她的半点温情。
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