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听了明白。
顾瑾珩就是这样,在二人的回忆和过去中,活了十载。
她蓦然又有些心疼,走到了她的梳妆台前,拉开下方的柜门,整个人都僵愣在那。
柜里的布置比她当年......干净了无数倍。
顾瑾珩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收拾打扫她的这些遗物呢?
他整理得丝毫不乱,每个物品都有序归位。
裴奈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机关木盒,拿出来摇了摇,是她要找的东西。
但她此刻不敢用武器将木盒劈开,解忧丸与浑树片不同,她一枪下去,解忧丸可能会碎开。
鞠连丞的小命当紧。
她将木盒收好,准备迟些到鞠府给他送去,让他自己解开机关。
找到了解忧丸,裴奈关上柜门,便和李管家一起从顾瑾珩的卧房撤了出来。
“李管家,帮我找个放东西的木箱吧?”裴奈遽然开口。
李管家不解,想问清楚用途,好便于评估箱子的大小,“您要拿来放什么呢?”
“放我的书。”裴奈可还没忘,她的话本还在顾瑾珩的书房。
上次打草惊蛇后,难保顾瑾珩日后回来不会翻看。
李管家叫人去拿箱子,她大步流星地赶去顾瑾珩的书房。
他的书房很大,南北两侧没有外墙,都是可以完全敞开的窗门,便于通风。
外面便是后花园的湖光林景,敞亮且舒适。
裴奈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风景,才会常常在此处翻读话本,每次看完便顺手将书放进了旁边的书架。
他的藏书众多,书架有数十列。
裴奈也分不清摆放的规则,因此从前都是哪里有空位,便随手放在哪里。
顾瑾珩也从未与她提过不满。
此番裴奈来找自己的书,还问了李管家:“我的话本,现在都放在哪里?”
“您的兵书都在东边第三列,和爷的兵法典籍放在一起。话本的话,应该都一直在原位,未曾移动。”李管家回忆着说道。
裴奈不解,“你们不是会拿出去晾晒吗?不改变位置?”
“下人们都是按排按列定期晾晒的,晒完后会归放回原位,因为是爷的书,我们不敢随意移动位置。”李管家解释道。
裴奈只能挠挠头,苦恼地在书海里寻找自己曾经乱放的话本。
她一排一排看过去,把她的话本从中间挑出来,翻了翻内容,轻声感慨:“还好顾瑾珩没有打开看过。”
因为内容尽是情情爱爱,实在是......不堪入目。
每一列书架几乎都有她乱放的话本,有些突兀在严肃的古籍善本间,甚至有点扎眼。
她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当年顾瑾珩没把她的书丢出去,就已经说明他的感情了......
毕竟有几人能忍受这种添乱、改变自己生活习惯的行为?
她将找到的话本放进箱子里,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将书架都览过一遍。
“希望没有漏下。”裴奈双手合十,祈祷道。
李管家含笑在旁边等着她。
“这箱书,我们帮您放到库房里去?”李管家问她道。
裴奈点点头,“最好是顾瑾珩找不到的地方。”
“了然。”李管家又笑,接着说道:“午膳都已经备好了,夫人快去用膳吧,这里交给我们。”
裴奈便应下,去了吃饭的厅堂。
吃完午膳后,她带着顾瑾珩予她的礼物,还有装着解忧丸的木盒,和李管家告别。
这却是李管家不曾预料的事,他问道:“您这几日不住府里吗?”
“今晚先不住吧,我回唐府一趟,有两个丫鬟还在那。”裴奈说道。
她离开端定公府后,先去了鞠府。
罗元瑛他们提前传信回来,鞠府便自昨日开始布置了白绸和灵堂。
此刻府内有不少女眷的哭声,也包括鞠夫人撕心彻肺的痛哭哀嚎,她一遍又一遍,经历着刚知道丈夫死讯的噩耗。
裴奈将机关木盒交给穿着一身白事孝布的鞠连丞,随后前往了萧鸣逸此前御赐给她的宅邸。
唐明枝的父亲便居住于此,但他今日当值,还未回府。
清竹、贝菊两个小丫鬟见到裴奈都很激动,裴奈和她们热络了一番,问了问府内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便换了衣服,在后院习武。
顾瑾珩他们给裴奈配的药膏疗效很好,她时隔一月后挥枪,依然自如流畅,只是时间长了骨头内部会感到酸涩。
不适时,她就会想起顾瑾珩的话,继而停下休息,待手臂好转,再继续练枪。
天色渐晚,唐父终于回家。
他穿过前厅后,看到了裴奈,整个人愣在那,眼中百感交集。
“裴......将军,我以为您会回端定公府。”唐父说道,然后准备跪下行礼。
裴奈连忙将他扶起,摇摇头,“我回来看看您,陪您一起吃个饭,今天住在这。”
“不必如此,林大人他们都和我说过了,您的真实身份。明枝命薄,本就纤弱多病,我们知道的,那日中川神僧赶到时,她就已经断气了,所以此事我不怪您。”唐父眸底晦暗,低落地说道。
裴奈对他微笑道:“可是明枝的身体很好地接纳了我,她愿意接受我,便于我有恩,我该替她照顾您的。”
唐父回想到什么,似喃喃自语:“是啊,明枝这个孩子,从小就很喜欢您。她是听英武夫人的故事长大的,您是她的榜样,只是她身子弱,连远行都困难,更别说习武或者干活了,她小时候,我也没少限制她。”
唐父是个顽固保守的人,早年还写文章骂过裴奈,上次就是因为那篇文章被人弹劾出了事。
想必明枝小时候,没少因为争取自身权利而挨骂。
他想到什么,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裴奈,眼里泛起泪花,“明枝的身体从未这样健康有力,明明是一样的身子,因您的性格和武学习惯,气质便焕然不同。或许当年,我不该总将她困于宅邸。”
裴奈这才发现,唐父这两三个月苍老了很多,额顶都有了白发。
她轻叹一口气,“逝者已矣,节哀。如果您不介意,日后可将我看作干女儿,我会替她给您敬孝。”
唐父潸然泪下,“我......何德何能?”
裴奈拍拍他的肩膀,等他情绪平稳下来。
一侧传来贝菊的脚步声,她唤道:“小姐、老爷,晚膳备好了。”
“走吧,我们去吃饭。”裴奈提醒唐父。
他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