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的议题,早已经摆到大离皇帝的眼前了。
朝廷想着是,朔州是偏远之地,又有夜中妖魔邪祟。大凉就算入侵大离,也不会赶尽杀绝。朝廷最后偏居一隅,也能苟延残喘。
当然这件事还没定下来,但已经有太监前来踩点调查,看看朔州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凶险。
这件事一般人不知道,还是姜黎寐在述风人那买来的秘密消息。
对于离朝迁都的事情,顾尊并不在意。但是他却对述风人有了一些好奇。
朔州八奇,各有各的道。其余人都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只有述风人是个例外。
只要是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述风人住在青鸟山的听极山庄。只要有人过去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就可以买到让自己满意的消息。
这件事让顾尊很是好奇,同时也有些不安。自己关于顾大佛爷的身份,难道是从述风人这泄露的?
只可惜现在顾尊走不开,否则真想前往听极山庄,亲眼见见这位述风人。于是顾尊让小邪神代替自己去一趟,只为了买一种消息:夜里到底有什么。
正思索的时候,身后屋门打开,虎牙揉着眼睛走出来。
“早哇!我怎么在这。”
顾尊无奈道:“你喝醉了,昨日呼呼大睡,只能让你在这住下。放心,我们隔着帘子,什么事也没有。”
“我肯定放心啊,你要是真的想对我做什么,我有护身法宝,你下场很惨的。”虎牙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似乎对美色并不动心,有些奇怪。”
“动心是动心,但这不代表我非要做点什么。”顾尊说道:“就像虎牙你就很好看,我看你会觉得赏心悦目。正是因为欣赏你,所以我才要尊重你的想法才是。否则只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还不如自己研究研究幻术,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哈哈!”虎牙被逗笑了:“有道理哈。那你对我好,到底是因为我会打赏你礼物,还是因为我这个人呢?”
顾尊脱口而出:“始于礼物、敬于实力、合于样貌、久于性格、终于灵魂。”
虎牙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礼物的原因呢。”
“不会。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所以始于外在条件不丢人。但最终回归于灵魂,不是显得更难能可贵吗?”
这话说的基本为真,当然也有一些不太过分的修饰。顾尊哄女孩子开心的手段还是有的。
反正听到这些,虎牙心里美滋滋的。心里庆幸当初没有一见面,就把顾尊给一巴掌打死。
“你可得努力,起码要打得过我才行。”虎牙伸个懒腰:“喝醉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顾尊问道:“以你的实力,还会醉?”
“昨天很开心,我很喜欢那样热闹的感觉。所以我没有用法力驱赶醉意,因为我喜欢晕晕乎乎的感觉。”
顾尊笑道:“像是吃了仙丹?”
“咦,一看就知道,你没见过真正的道门中人。道门的仙药,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吃的。道门的修行者为了考验凡人向道的决心,经常采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很恶心的。”
顾尊有些好奇:“比如?”
虎牙讲道:“我曾经见过有个书生被女鬼挖了心。书生的媳妇在道士的指点下,去集市上找到了个神通广大的邋遢乞丐救命。乞丐对这个妇人极尽侮辱,最后吐了一口浓痰到她的嘴里,却仍不答应救那个书生。妇人失望而回,守在已死的书生身边,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那口浓痰便顺着妇人的嘴里流出,落到书生的心脏位置,化成了一颗新的心脏。这‘浓痰’其实是仙药所化。”
“额,把仙药的外形都变为龌龊之物,以此考验人心,也真的是够狠。”顾尊是真的没想到,道门居然还有这么狠的事情。
“道门之人,都是求道的疯子,你以后遇见了可要离得远点。”虎牙叮嘱道。
顾尊点点头。
这时候一个胖老鼠从地里钻出来,对着顾尊伏身说道:“佛爷,小的来报道。”
顾尊瞧见,问道:“灰三吱啊,什么事?”
灰三吱哭诉道:“堂口下有的崽子让人给抓了,小的无能,救不出来,只能求佛爷出手。”
顾尊问道:“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就是去各家各户敲门,为了让传音海螺都散出去。往日里也没事,今天早上玄衣官捕的人忽然出手,抓了一大批崽子。听说是玄衣官捕的祝君寒亲自下令,被抓了好多......”
“祝君寒,是他。”顾尊想起之前在城南看到的玄衣官捕,心中也有些奇怪。
说起来,他顾大佛爷的堂口之下,一直都是本本分分,没有任何的事情。这些邪祟现在一个个化身打工人,努力干活,从来不害人。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是玄衣官捕亲自出手,抓了一大批崽子。这背后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有什么崽子犯了事。二种是有人在逼幕后的顾大佛爷出面。
但不管是哪种,既然人家出招挑衅了,那顾尊也不会当缩头乌龟。虽然只是一群暗地邪祟,但既然是顾大佛爷堂口下的崽子,也不是谁想抓就能抓的。
顾尊冷声道:“带路,我去会会这位祝大人。”
河阳城,中央内城。
严格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河阳城,除此之外的东南西北四城,都是围着内城建造的。
内城住的人身份不一般,全都是大离朝廷的王族。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圈禁在河阳城的内城,此生不准离开。
最大的河阳城南,主要靠的就是漕运,而漕运大多数为了内城人运送物资。这些王族虽然不能出内城,但生活依然奢靡。
只不过平民百姓可不能轻易进入内城,倒不是因为有什么禁令,而是因为进入到内城之后王法就不管用了。内城的破败王族直接当街杀人,什么事都没有。所以百姓都避而远之。
而玄衣官捕最开始的使命,仅仅是巡视内城,监视这些被圈禁的王族。
玄衣官捕衙门。
祝君寒看着手下人交来的公文,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又是内城王族当街杀人,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行龌龊之事,真的是一群畜生。”
手下都尉说道:“祝大人,近来内城进入都严加看管,我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把百姓骗到内城,再让王族杀人取乐,以此牟利。”
“我知道了。”祝君寒看了看公文上杀人者的名字,轻轻念了一遍:“季王孙,是季家的嫡公子,这件事就这样先搁置吧。死人的那家,多给些赔些钱吧。”
“是。”都尉见怪不怪,王公贵胄杀人,肯定是不能偿命的。就算是赔钱,这都是祝君寒自己腰包里掏的。
相比较而言,祝君寒已经是非常好的清官了。
祝君寒又翻了一本公文,上面写的是最近惹的全城恐慌的夜中杀人之事。这段时间,内城的王族被杀了不少。现在王族都联合起来了,让祝君寒抓紧破案。
“破案,夜中的事情,让本官怎么破?”
祝君寒把公文一丢,不再管了。
都尉说道:“大人,这件事总要安抚一下吧?”
“安抚?安抚有什么用,死的人还是继续死,下一次逼我破案的事情还会爆发。不管了,让他们闹。只是有一件事要说明白,他在内城怎么闹咱们都忍了。可要是胆敢出了内城半步,格杀勿论。”
都尉心头一震:“是!”
此时外面来人,恭敬禀告道:“大人,外面有一人自称姓林,是大人的朋友,前来拜访。”
祝君寒眼中一亮:“是承安兄来了,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接。”
“祝兄不必客气,我已经来了。”
此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腰上挂着一柄七星斩月刀,龙行虎步,英姿勃发。
祝君寒忍不住夸赞道:“一别数年,林兄底蕴越发强大了。不愧是名震大离京师的刀君子林牧弈。”
林牧弈,字承安。河阳城对这人并不了解,但只要是去过大离京师,都知道此人大名。又因为其人儒雅,得了一个“刀君子”的雅号。
大离江湖有诗赞道“五尺七星刀斩月,出鞘风卷袭人面”,指的便是这位刀中君子林牧弈。
“林兄怎么忽然来了朔州?”祝君寒问道。
林牧弈闻言,这才有些忧愁之色,说道:“我来朔州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想与朔州八奇中的送命人比一比刀法,我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想知道这送命人配不配当我的对手。”
“第二件事,我的妻子身染怪病,难以医治。我曾求助道门高人,可道门中人实在可恶,我历尽千辛万苦,通过重重考验,最后求到的仙药竟然是一坨屙屎!着实可恨。”
祝君寒想了想,说道:“道门之人喜欢这样考验人,或许那是障眼法呢?”
林牧弈反问道:“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早知道那道门有这么一个恶心人的考验。但是问题就在于,这既然是考验,那就必然只有到最后一步才是真的。可是我怎么知道这就是最后一步考验呢?如果不是最后一步,那必然是假的。”
“如果是让我吃,为了我的爱妻,我绝不皱眉。但这仙药是给我爱妻服用的。我的爱妻已经病入膏肓,现在还要承受这样的侮辱。而且不管是外形还是气味......万一是假的,这个可能,你敢赌吗?唉!”
祝君寒闻言,倒是点点头,表示理解。就算真的是仙药,可外形气味和味道全都是那个样子,那可真的吃了有什么区别?真的没区别。
林牧弈爱妻如命,是断然不会让自己的爱妻遭受这样的侮辱,就算是假的考验也不行。
祝君寒问道:“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牧弈说道:“我爱妻一直听闻朔州奇人众多,想来朔州求药。所以我跟着前来,想的是如果能赢了送命人,就让送命人为我做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可以挽救我妻子的奇人。”
祝君寒点点头:“情深义重。不管如何,我都会助你的。”
“那就多谢祝兄了。”
此时外面还押着两个人,在衙门口跪着。
祝君寒问道:“这二人是?”
“住店时遇见两个毛贼,我不愿动私刑,所以打昏给你送过来了。”林牧弈笑道:“毕竟你才是这里的父母官。”
祝君寒走了过去,看了看第一个人,说道:“看着面生,是初犯吧?”
那人惶恐磕头:“大人,我确实是是第一次,因为吃不上饭,所以才走了歪路。饶了小的一条命吧。”
祝君寒点点头:“好,我饶了你。”
“啊?”那人都没想到求饶这么管用。
祝君寒为官多年,因为自己的一套办事规则,继续说道:“你既然是因为吃不上饭才当了贼人,那本官派人教你一门吃饭的手艺,以后以此生活吧。来人,送他去学织布。”
“大人,这......”那人哭丧着脸。
所谓“男耕女织”,织布在百姓的认知里,那是女人才做的行当。现在让他一个大男人去织布,简直丢人丢到祖坟冒烟了。
“不织布,就坐牢。”祝君寒说道:“等学会了织布再放你离开。学习期间你自己织的布,到你离开的时候都换成现银,刨去你吃住的费用,剩下的钱你自己拿走。出去也饿不死,想做什么小买卖随你。切记不可继续做贼了。”
那人感激涕零:“青天大老爷,小的已经不敢再做贼了。”
收拾完这个,祝君寒又来到了第二个贼面前,看了看脸说道:“熟人,惯犯了。”
那人谄媚道:“大人,我会织布,我肯定好好干!”
“惯犯了,那就不必织布,也不必坐牢。”祝君寒则是吩咐身边的都尉:“驱赶他围着衙门跑五圈,不许停。”
都尉连忙答应,骑着马抽着鞭子,逼着这个贼围着衙门开始跑。五圈之后,这小贼已经累的要趴下了。
衙门里有人端来一碗醋,这醋是用热锅慢熬的。此时端过来递到小贼面前。
祝君寒说道:“喝了吧,喝完这碗醋,就直接放了你。”
“多谢老爷!”小贼捂着热醋开始喝,虽然酸溜溜,但是并不算难喝,还挺有味道。
小贼喝到一半的时候,那都尉对着小贼的后背直接打了一掌。这一掌不轻不重,也就是皮肤微微发红的程度,根本不算疼,但却把小贼吓得够呛,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大人?”小贼惊恐的看着四周。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祝君寒说完,便带着林牧弈往回走。
“多谢,咳咳,多谢大人,额咳咳!”小贼咳嗽着离开。
林牧弈奇怪:“就这么放走了?”
“放心,他以后再也当不了贼了。”祝君寒笑道:“疾跑之后喝热醋,再受到惊吓,热醋就会渗到肺叶里。伤了肺,从此落下终身咳嗽不止的病根。不管是窃贼还是盗墓贼,都怕有动静。所以他这辈子贼也当不了贼了,这招最管用。”
林牧弈笑道:“大开眼界。”
“律法如同戏法,看似严明,其实暗箱操作的神秘手段很多,能随心所欲变出完全不同的规则。这就是所谓的:官断十条路,九条人不知。”
祝君寒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也只是用自己的办法,尽量维持河阳城的一份清明了。看看时间,那位客人也该到了。”
“哪位?”林牧弈还没问完,只看着远远的一片乌云往衙门这边靠,不由得惊叹:“以虚化实,好强大的香火信念。我在大离国师的道观里,都没见过这么凝聚的信仰。”
祝君寒也是一惊:“看来比我想象中的还棘手。”
天外黑云翻墨,还有精怪尖利的叫声。
在这混乱之中只听闻有人说道:
“顾大佛爷,登门拜访!”
顾尊第一次这么嚣张。
但不嚣张不行,祝君寒明摆着是想找茬,要是怂了,一切就功亏一篑。
这个时候就是要反击,不能露怯。安宁绝不是靠一时忍让能得到的。只有一拳打出,才能免得百拳。
好在这段日子里,从岭南到朔州的布局,顾尊积累了大量的香火。他直接用堪称海量凝聚成了一道乌云虚影。
顾尊没有显露真身,因为他未来不会真的走香火信仰之道,顾大佛爷只是一时的身份,还是隐瞒住比较安全。
此时香火凝聚的虚影如同乌云,凡人是看不到香火之躯的,只有祝君寒、林牧弈二人看着头上的乌云,面色凝重。
“祝兄,这位顾大佛爷是何方神圣?”林牧弈想不通,这样凝聚的信仰到底是哪来的?难道朔州崛起了什么恢弘大教?既然是佛爷,那和佛家是什么关系?
祝君寒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因为他并不是教派创始人。只是研究了一个什么海螺,我本以为是什么牛鬼蛇神,没想到居然是庞然大物。”
“我来助你。”林牧弈摸了摸腰间宝刀。
“不必,我先试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