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抽油机从地下开采出的原油在经过加入进入蒸馏塔等一系列精炼加工之后,便会提炼出润滑油、柴油、煤油、汽油等石化产品,然后分门别类进行储藏。至于刘山夏印象中油田上应有的高大钻架,却早已拆卸成零件,堆放在附近的库房里,他便好奇地向王辉问起此事。
“要在这里多打几口油井当然不难,难的是我们目前加工、储藏和运输都处于瓶颈状态,提升产能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王辉耐心地向他解释道:“这边的现状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原油产能很低,但后续的加工能力却已经趋于饱和。这样的生产状况也很难有利润可言,只有靠国家补贴才能维持运营,但谁又会对一个倒贴钱的项目感兴趣呢?所以时间一长,就成了恶性循环了。”
在王辉看来,这是执委会没有意识到石化工业的重要性,缺乏长远发展眼光的体现,要让苗栗的石化产业扭亏为盈,那就必须先加大投入,对这个生产链上的各个环节进行技术升级。但可想而知这样的投入将会非常巨大,工业部也是要等石化产品在应用阶段取得突破,确认相关产业有足够大的预期收益,才会加大资金投入,通过技术升级来提升产能。
所处的位置不一样,对这件事的看法自然也就存有差异。刘山夏安慰道:“现在执委会打算要在这里修路完善基建,那就是在为扩大石化产能做准备了。这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地吃,很多事急也急不来的。”
王辉叹口气道:“话是如此,但我在任期上没能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终究还是会觉得有些愧对国家。这一年整理了几本工作笔记,希望我的述职报告能对石化产业的升级有所帮助吧!”
刘山夏也拿不准这王辉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这人明明很想快些结束任期离开这地方,但又似乎对自己未能取得像样的工作成果感到遗憾。但看过这里的环境后,刘山夏其实也能稍微理解王辉的感受,毕竟在现有条件下做事束手束脚,根本没有他发挥专业能力的空间,既然做不了什么实事,想尽快离开这里也无可厚非。王辉并不适合现在的岗位,或许让他回三亚去继续搞研究,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如果要让刘山夏来评价采油区的工作状况,他大概会认为这就只是一个小作坊的水平,远不足以称其为石化产业。整个工作区能看到的工人还不到百人,这甚至还不如田独一个生产车间的编制。如果不是他很清楚石油对于推动工业化的意义所在,恐怕也会怀疑投入大量资源在苗栗弄这么一块地方是否值得。
当然了,实际为本地石化产业效力的远远不止刘山夏此时见到的这些人。据王辉介绍,采油区的工作分配是三班倒,工作人员的编制超过三百人。而为采油区服务的配套单位和后勤人员,人数还要更多一些,再加上他们的家属,以及本地驻扎的一个陆军连,人口总数约莫在一千二百人上下。这个人口规模在海汉的海外殖民地当中肯定属于排不上号的小地方,不过这样的状况很可能在接下来的数月中就会得到改变。
出于安全原因,这些人平时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在采油区内,一个标准海汉小镇应有的各种机构在这里也是全部都有,管委会、派出所、学校、集体食堂、诊所、宣传机构……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刘山夏看过之后倒也让他对这里的印象有所改观。虽然这里产业单一,但社会秩序也算井井有条,并不是他初到这里时下意识认为的那么闭塞。这让他想到了旧时空的某些国营厂矿,就是这样自成一体的小社会。
“这里的社会发展水平肯定比不了类似三亚这样的贸易港口城市,但本地的民众都很清楚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为了谁在努力工作,这些人的名字和事迹不会出现在海汉时报的头版上,但他们也值得我们尊重。”王辉带着刘山夏在这里的居民区里走动,向他阐述着自己的一些观点:“我们可以在完成工作就离开这里,回到生活环境更好的地方,但他们不行,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一生都要在这里度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给这些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这里的居民区依然是当年刘山夏来这边规划的集体宿舍,居住条件说不上好,砖石结构的两层小楼,中间是用木楼板隔开,每户人家住一间,洗浴、厕所都是公用设施,吃饭去集体食堂解决。当年穿越集团刚到三亚的时候,穿越者们修建的第一批集体宿舍就是这样的结构,刘山夏看到这些宿舍楼,不禁也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景象。
这几年对苗栗这边的财政投入有限,想来也没有多余的经费可用于改善本地民众的居住条件。不过刘山夏注意到这里的路面倒是修得十分平整,主干道几乎都铺了一层沥青,大概是这地方为数不多比较有档次的基建设施了。
类似这样的路面在海汉海外殖民地中并不多见,不过刘山夏还真就在另一处见到过沥青铺路,那便是位于北部湾的黑土港。但当地所使用的是煤炭炼焦生成的副产品煤焦沥青,而苗栗这里则是原油蒸馏之后的残渣石油沥青,两者还是有些许的差别。由于目前海汉的化工水平还比较原始,所以本地炼油之后产生的沥青暂时也没有太多用处,堆积起来反而会造成污染,正好就用来铺筑路面。
“今后从采油区通到海边港口的这条干道,倒是可以就地取材铺设沥青,建一条高等级公路!”刘山夏不想与王辉深度探讨社会哲学,便果断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上。
王辉应道:“就采油区这些路面,都是花了两三年时间才全部铺设完,如果以现在的产能来计算,要铺完你说的这几十里路,那不得花个七八年时间?”
刘山夏道:“乐观一点,应该用不到那么长的时间,只要执委会决定要提升这里的原油产能,那沥青的供应量也会跟着增长。只要经费管够,劳动力和材料供应充足,施工速度其实也快。”
刘山夏并不是说场面话,抵达苗栗后他只休息了一天,次日便带着随行人员开始勘测地形,规划道路修建方案。王辉还是派了高枞带着一队人跟着,一方面给刘山夏打打下手,兼职当向导,另一面也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王辉也收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工业部已经确认了他的离任安排,而下一任官员已从三亚出发赶来苗栗,不日便会抵达。这对王辉来说可以算是一种解脱,而他也主动与刘山夏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不过卸任前的倒计时也并不是那么好混日子的,接着又收到北方发来的电报,让苗栗地区尽快组织兴建移民安置点,准备接收来自山东的首批移民。
考虑到苗栗这边的人员配置状况,要接收安置大量迁入的移民可能会存在一定的困难,并且生活物资方面也会出现短缺,民政部门已经统筹安排了粮食、被服、药品等生活物资,近日便会运抵苗栗,同时还从澎湖、舟山等地组织了一批有移民安置工作经验的人员赶来苗栗增援,以确保移民抵达这边后不会因为缺乏相应的组织管理措施而导致秩序混乱。
于是王辉不得不先收起兴奋的心情,开始为接收移民做准备。有关移民安置点的选址,相关部门早有规划,正好刘山夏也在苗栗,可以帮忙把一把关。
由于苗栗本地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航运业,所以与海汉的其他海外殖民地有所不同的是,这批移民并非是苗栗自行组织船队运回来的,而是由执委会代为安排,装完人南下的时候才通知苗栗准备安置工作。而这个举动也就表示执委会已经下定决心,要大量迁入人口对苗栗进行开发建设了。
苗栗本地从事民政工作的人员也就寥寥十来人,而他们当初被分派到这里来时,已经是采油区开始运作之后了,因此其中大部分人都没有从事过移民安置工作。王辉的组织能力本就是弱项,所以刘山夏不得不先停下手头的工作,将安置移民的准备工作接过来,指挥这些民政干事组织本地劳工,前往选定的地点清理地面,砍伐树木搭建临时棚屋。
如果时间充裕预算充足,那刘山夏倒是可以组织修建集体宿舍式的移民村落,不过如今两个条件都不满足,刘山夏也只能先应急,指挥搭建结构简单施工难度低的棚屋。好在他这次过来特意带了不少手下干将,由这些工头分工协作,指挥临时组织起来的近三百名本地劳工,工作效率倒也不低。
除了搭建棚屋之外,本地也有一批库存的应急帐篷,平时都是由驻军保管,这个时候也都从库房取了出来,作为移民的临时住所使用。这些帐篷与海汉在山东福山县临时难民营所使用的帐篷是同样的规格,一个帐篷挤一挤就能住下二三十人,用于解决当下的问题再合适不过。
从澎湖等地抽调来的民政干事在后面几天就陆续抵达苗栗,这期间还有分别来自澎湖和高雄两地的两个海汉军连队赶到。上头还是担心苗栗这边的接收安置工作能否平稳过渡,所以特地调了两个连共计三百余名军人到苗栗增援,顺便也就将提供给移民的生活物资押运过来。
眼见援兵赶到,物资和人员都已就位,刘山夏和王辉对即将到来的移民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当下只需尽快修建临时定居点就行。
一周之后,从山东南下的首批移民顺利抵达苗栗。分乘三艘船来到这里的五百多名山东难民在下船时表现出了多种多样的情绪,有喜极而泣跪地不起者,也有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者,还有人向船上水手连声道谢,总的说来还是兴奋居多,毕竟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多日,如今终于被告知抵达了目的地,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来了。
这些民众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并不清楚台湾岛位于何处,事实上他们也是在登船离开山东数日后,才被告知此行的终点是台湾岛某地。当然了,这处目的地肯定也是在海汉国的统治之下,而他们今后的活路也仍需海汉安排。
这些移民在难民营里就已经受过相应的训练,民政干事拿着铁皮喇叭一指挥,他们也知道按照提前指定好的队伍派成队列。偶有几个兴奋过头不听招呼的家伙,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海汉兵自然会上前连踢带骂地让他们快速归队。
他们在山东登船的时候就已经分作五十人一队,造好了花名册,这个时候只需按队伍点名,便可迅速核对人数。点完一队人之后,便会有一名民政干事和数名海汉兵上前领走这一队人,带他们前往几里外的安置点。而之后的住处分配,也将以这个分队为基准,不同的小队安置到不同的地点,以避免同一批抵达这里的移民出现比较严重的抱团现象。
在离开码头之前,移民们会被告知不得脱离队伍擅自行动,如有不听指挥自行脱逃者,一律视作奸细处置。
奸细怎么个处置法,这些移民在离开山东前便已经见识过海汉人的严酷刑罚了,凡被判为奸细者,全部都是当众枪决,无一例外。不想成为枪下亡魂,那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为妙。再说这地方的环境明显异于家乡,就算想脱离海汉的控制,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谋生。
不过这地方看起来人口稀少,周围有大片未经耕种的土地,看来海汉人宣传说到了南方会分发土地给移民耕种,倒也不像是在吹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