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珍进入大帐后,先是向巩永固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又朝朱元璋拱了拱手,高声道:“平西侯,末将有重要军情禀告!”
他说完竟不再开口,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朱元璋。
巩永固因贺珍才能出众,对他颇为重视,此刻担心他的无礼会惹恼朱元璋,当即沉声道:“贺将军,你此来有何事禀告?”
贺珍闻言,愣了愣,才躬身道:“禀平西侯,末将的一个旗总巡查时,发现王允成的百户马德才在残杀百姓,当即上前劝阻,没想到他不仅不从,还企图杀末将的旗总灭口。”
“在双方激战时,马德才及其手下十余人皆被斩杀,现已将尸体带回,请平西侯处置!”
巩永固皱眉道:“怎么全都杀了?”
贺珍有些无奈地道:“平西侯,您也知道的,那马德才一向凶残,若非胡......胡闹的厉害,末将的手下也绝不会动手!”
他说罢,又有些担心地看向巩永固。
因为他知道巩永固为人儒雅,一向以大局为重,对王允成等人的害民之事多是能忍则忍,纵使闹得太厉害的,也只是打一顿军棍,从未杀过人。
因此他担心巩永固为了维持大局,会再次息事宁人,那到时胡四六可能会成为替罪羔羊,故而未说出胡四六的名字。
随即他见巩永固面露犹豫之色,又急忙补充道:“平西侯,此事虽然做的过了些,但是那些人闹得实在太过分了,若不加以制止,恐会尽失民心!”
巩永固偷瞥了朱元璋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沉思了一会,道:“罢了,杀了就杀了。”
“你派人将那些尸首送到王允成的营中,让他约束好兵士,如若不然,本侯会亲去问责!”
贺珍闻言,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道:“平西侯,王允成最近颇为暴躁,为免他借机闹事,要不要让吴三桂去劝劝他,毕竟上次也是他劝和的。”
巩永固想到先前之事,一股怒火立时涌上心头。
不过他立刻强行压下怒火,冷声道:“不用了,本侯以军法治军,若王允成敢胡闹,本侯正好借他立威!”
说罢,他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颇有浴血战神的风采。
贺珍见巩永固一扫先前的愁苦,又恢复了攻打居庸关时的神采,心中的忧愁也减轻了不少。
他躬身应下后,正要转身出去,却又听到巩永固的声音响起道:“贺将军,你即刻传令,让众将一个时辰后到本侯的营帐集合,若有违令者,以军法论罪!”
贺珍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高声应道:“末将领命!”
说罢,他就雄赳赳地走出了大帐,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陛下,请恕臣刚才僭越之罪!”
巩永固待贺珍离去后,又向朱元璋跪地请罪。
朱元璋刚才因想看看巩永固的才能,故而一直没有开口。
其实巩永固开始的态度,朱元璋是有些不满的,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否还适合担任统帅之职。
因为一个人的才学等能力是可以培养的,但是性格却很难改变,特别是巩永固已经三十岁,性格已经形成,若是他没有那股狠劲,纵使朱元璋再指点,恐也难有大成。
不过当他见到巩永固后面的杀气后,这种担忧就减轻了不少。
此刻见巩永固跪地请罪,亲手扶起他道:“平西侯,你多虑了,咱来也就是旁听而已,一切军务理应由你做主!”
巩永固谢恩后,又想起朱元璋说的礼物之事,躬身问道:“陛下,不知您说的礼物是什么?”
朱元璋笑道:“咱的礼物刚才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巩永固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惊讶地道:“陛下是说马德才等人是您下令杀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沉声道:“咱进入蔚县后,一路发现了不少百姓的尸体,恰好见到马德才在残害百姓,便下令将他斩杀了。”
巩永固见朱元璋谈及马德才时面有怒容,急忙跪地请罪。
朱元璋这次没有扶起他,而是继续沉声道:“平西侯,咱知道你不容易,但若是军纪不严,不能做道令行禁止,你又如何统帅全军?”
巩永固闻言,身体颤了颤,告罪道:“陛下教训的是,臣一定谨记!”
朱元璋又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怒斥众将吗?”
巩永固摇头道:“不,众将尚未归心,若是怒责只会让众人离心,加之大战在即,更不宜在此刻激发矛盾。”
“而且马德才区区一个百户,竟敢屡犯国法,肯定是王允成在背后指使,加上左良玉即将到来,若是让左良玉借机......反而会对大局不利。”
“所以臣准备当众处理此事,到时纵使王允成不满,有吴三桂等人圆场,也不会闹得太过分。”
朱元璋见巩永固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本有些欣慰,不过见他才谈及左良玉,又戛然而止,心中竟有了一丝不快。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嗯,看来咱先前竟看走眼了,从这几次的事情来看,这吴三桂倒算是个忠义之臣,平西侯,你一定要善加利用!”
巩永固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朱元璋一眼,略一犹豫后,又叩首禀告道:“陛下,臣觉得吴三桂貌似忠厚,实则暗藏奸诈,绝非忠义之臣,还请陛下明察。”
“绝非忠义之臣?”
朱元璋一声冷哼,随即又不满地看向巩永固道:“你且说说看,他如何不是忠义之臣?”
巩永固自也听出了朱元璋言语中的不满,却并未因此微缩,仍一脸正气地道:“据臣的消息,吴三桂带来的三四万人中,有近两万都是山海关高第的兵马。”
“但经过京城一战后,不仅王永吉战死,连这两万多人也死伤殆尽,但他的人却基本没有损伤,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他未经请示就擅自攻击广灵,致使高杰、马进忠等人闻风跟进,他却又以阴谋为由撤回。”
“此事本也合理,但他识破阴谋后不先通知离他较近的高杰等人,反而只向臣上书,以至高杰等人战败,损失了近万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最近军心不稳多为流言所致,但臣暗中探查,发现不少流言都是出自吴三桂、王允成的军营,足见其心不善,还请陛下明察!”
巩永固说罢,头又重重地叩在地上,身体也微微颤抖。
因为他这番话极容易让朱元璋误会,以为他是在借机推卸责任,但他若不说,又担心朱元璋会被吴三桂所误。
他本是生性忠义耿直之人,加之又一直牢记朱元璋之前的“尽心谋划”等语,犹豫过后,便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朱元璋看着俯首在地的巩永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他先前见到巩永固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时,心中虽然满意,却也担心巩永固只是一时愤怒,并非本性如此。
另外也担心巩永固大权在握后,心性会有所变化,特别是刚才的左良玉之事,让他心有疑虑,才故意借吴三桂来试探。
此刻朱元璋见巩永固不惧威压,直言上谏,知他不仅心性未改,而且心智也比以前强了不少,笑着扶起他道:“好,既然你觉得吴三桂居心叵测,那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巩永固愣了愣,道:“臣准备利用他的伪善,先打赢这场仗,至于他的罪行,就由陛下圣裁了。”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平西侯,你觉得只有你知道吴三桂的伪善吗?”
“而且国无二主,军无二帅,纵使是权宜之计,但你授人以柄,若是他在关键时刻撂挑子,你岂不是前功尽弃?”
巩永固闻言,立时明白过来,奏道:“陛下,臣想让吴三桂担任监军之职,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朱元璋点头道:“可以,回头咱就给你写份圣旨,另外......”
巩永固听着朱元璋的话,连连点头,久违的笑容终于又出现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