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贵在吴义的指引下,穿过一座九连环院落,来到一间破旧的民房前。
就在吴义准备上前推门时,吴国贵却拉着他走过大门,来到一扇漏风的窗户前暗中打量来人。
他见一个面容清瘦,八字须的中年男子在屋内来回踱着方步,不知是否太过紧张,本应悠然的步伐显得有些急促。
吴国贵见那男子并非先前在辽东接触过的人,原本微皱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对一旁的吴义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吴义想了想,道:“刚才他好像说是山西提......提使,叫黎......黎什么升。”
“山西提学道黎志升?”
吴国贵因奉命查探过山西的情况,听到吴义的话,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
而他能记得这个名字,并不是黎志升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李自成攻陷山西,捉拿害民官员时,黎志升为免死罪,竟跪在叛军脚下,堂而皇之地称他“历任三月,尚未如考棚”。
就是这荒唐之举不仅让他保住了性命,还受到李自成的重用,让他主持考试,一时成为一段“佳话”。
吴国贵也是因为这个笑话,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对,对,他就是说自己是提学道......”
吴义听到吴国贵的话,连连点头,但当他想要重复时,却又忘了黎志升的名字,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吴国贵知吴义虽是吴三桂的心腹,不过除了忠诚外,实在无一长处,眼中闪过一缕鄙夷后,又问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的身份?”
吴义摇头道:“我奉大帅的命令,一直守在入口处,他一出现就被我抓住了,再无其他人知道。”
吴国贵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好,那你就再悄悄将他带出去,告诉他高杰的营地。”
“不过要注意,他临走前,一定要好好搜查,千万不要让他带走任何与我们有关的东西。”
吴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房间。
而吴国贵则趁机藏身在暗处,观察黎志升。
屋中的黎志升听到开门声,身子猛然一颤,右手惊慌下竟扯下两根胡须。
待他看清来人后,刚要强作镇定地上前行礼,却又被吴义的声音给吓到了。
随后隐约听到“大帅说......高杰.......助你们一臂之力......”
就在他才回过神时,又见到吴义蒲扇般的手伸了过来,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只感觉衣衫一阵抖动后,两只脚就一高一低地挪动起来。
他偷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房间,正在朝外走去。
他又偷瞥了一眼身后,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刀斧手,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刚才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吴义将黎志升带到出口处后,又高声问道。
“记住了,记住了!”
黎志升闻言,下意识地点头应道。
不过他话刚出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想到牛金星的交代,他身体颤了颤,刚鼓起勇气想要询问,可才见到吴义的面孔,那点勇气立刻逃的无影无踪。
躲在暗处的吴国贵见状,本要出去说清楚,以免误了吴三桂的大事,却无意间见到远处隐现锦衣卫的身影。
因此,他并未现身,而是悄悄跟着黎志升走了一段路。
他本还担心黎志升会走错路,没想到黎志升竟径直朝高杰的大营走去。
他略一思索,便猜到高杰应也是黎志升的劝降对象之一,所以黎志升才会如此熟悉,不禁对吴三桂更加敬佩。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升起一丝疑惑,就是这黎志升如此窝囊,李自成为何会派这样的人来劝降?
......
恒山脚下,原明晋王别院。
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李自成脸色铁青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正在争吵的牛金星和李牟,
余光则时不时地瞟一眼双拳紧握,沉默不语的李岩。
李岩一侧的刘宗敏、李过、刘芳亮等大将皆一脸怒容地盯着刚刚回来的黎志升,只有宋献策依然悠闲地摇着鹅毛扇,目光不停在众人间流转。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黎志升则低头看地,身体微微颤抖。
原来黎志升离开吴三桂的军营后,就按照牛金星给的资料来到了高杰的军营。
没想到他才到路口,就遭到了巡逻士兵的驱赶,并威胁他若再敢前来,必让他身首异处。
黎志升本就是个软骨头,被士兵一吓,立刻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只因担心无法向牛金星交代,他又硬着头皮前往李成栋的军营。
不曾想他才到李成栋的军营,高杰就带着大批人马赶来,声称李成栋与叛军勾结,要治他和李成栋的罪。
李成栋自不肯认,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快要动手的时候,恰逢巡营的巩永固赶来,才制止了这场冲突。
巩永固弄清事情原委后,立刻提审了黎志升。
黎志升虽是胆战心惊,但他到底也是见过一些风浪的人,而且此刻事关小命,他的头脑竟清醒了不少。
于是他连连喊冤,声称自己只是路过的书生,无端被兵士扣押,请巩永固为他做主。
不知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巩永固心有旁骛,只是让兵士简单地搜了他的身后,就放他离去了。
黎志升虽然保住了小命,但是一封回信也没有拿到,正在发愁回去该如何向牛金星交代时,却意外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从李成栋的军营中走了出来。
随后他又见到巩永固带着一队骑兵匆匆赶来,追上那个书生后,巩永固竟翻身下马,叮嘱了几句才疾驰而去。
黎志升见状,知道那书生身上定有秘密。
于是他悄悄跟在书生后面,走了几里路后,才佯作偶遇地攀谈起来。
黎志升毕竟是做到提学道的人,对书生颇有办法,加之他刻意迎奉,没多久,那书生就被他哄得迷迷糊糊的,将他当做知己,无所不谈。
通过一番旁敲侧击后,他才知道这书生是受巩永固之托,要给一个名叫李岩的人送信,至于信中到底说了什么,那书生并不清楚。
黎志升闻言大惊,本想要悄悄将信打开查看,却又怕坏了火漆后会被发现。
因此他与那书生一路同行,直到进入恒山境内,才借故与那书生分开。
不过他早已派人暗中跟踪那书生,确认书生去找李岩后,他才急忙赶去向牛金星报告。
牛金星听闻此事,立刻带人赶往李岩的府邸,并当场搜出了那封信。
只是没想到那封信除了有申湛然的签名和几句隐晦难懂的句子显得特殊外,竟是一份普通的问安信。
牛金星因骑虎难下,便以隐晦难懂的句子为由,执意称这信是李岩勾结申湛然的证据,要将他法办。
其实李岩才刚回家,既未见到送信人,也未看到那封信,突然见牛金星拿出一封信来说他勾结申湛然,心中也不禁动了怒,怒斥牛金星栽赃嫁祸。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恰好刘宗敏来找李岩,听闻此事后,立刻召集众将,将牛金星押到了李自成的大帐,这才发生了刚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