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彰义门十五里外的一个高坡上,一群铠甲鲜亮、手持长枪的兵士伫立四周。
在众兵士的中间站着三人,为首一人头戴皮弁冠,身穿龙袍,手持千里镜,面容坚毅地望着彰义门方向,赫然是叛军首领李自成。
在李自成的左侧站着一个年约五十,头戴八梁冠,身着仙鹤绯袍的老者,正是大顺朝的第一任丞相牛金星。
此刻他正暗中观察着李自成的神情,并时不时地与右侧身着儒装,手持鹅毛扇的宋献策进行眼神交流。
“军师,你看那是何物?”
李自成突然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右侧的宋献策,有些惊慌地道。
宋献策闻言,淡定地接过千里镜,道:“陛下勿忧,我早已算定崇祯气数,此刻纵使朱和尚重生,也挽救不了大明的败局。”
他一边洋洋自得地说着,一边单手拿着千里镜朝前望去。
当他看到一条金龙在七彩霞光中翱翔时,原本淡定的脸上闪过一缕惊慌之色。
李自成见状,更加担心地道:“军师,那是否是一条金龙,难道大明气数未尽?”
宋献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慌,佯装淡定地放下千里镜,缓缓地道:“陛下,那是金龙,不过却是大大的吉兆!”
“吉兆?”
李自成有些狐疑地看向宋献策,道:“若城中出现金龙,对方军心必然大盛,我们又如何能够攻下城池?”
“陛下,您先不要慌,军师既然说是吉兆,那定然是吉兆,您忘了军师一向算无遗策,何时出过错!”
一旁的牛金星见李自成生疑,又从旁劝道。
李自成闻言,愣了愣,道:“丞相说的不错,是朕乱了方寸,还请军师见谅!”
宋献策捋了捋八字须,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道:“陛下勿需自责,此事一般人未曾见过,吃惊也是在所难免。”
“臣之所以说是吉兆,是因为金龙是在我们攻城时出现,这说明大明的气运已经被我们逼出,岂不是大大的吉兆!”
李自成闻言,脸上惊慌之色稍褪,仍担忧地道:“正如军师所言,一般人都不曾见过此种情形,若他们也以为崇祯有真龙护佑,那对我们攻城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宋献策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虑甚是,此刻我们已经攻打了一个多时辰,不妨让兵士们都先退下来休整。”
“而我们则趁此机会召集将领开会,将此事告知他们,并让他们传达给各级兵士,然后再到黄昏时刻攻城。”
“只要凌晨有小雨,我们必可在十九日破城,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李自成点头道:“军师说的是,此刻金龙出现,军心必然动荡,确实不宜再战!”
“只是若明日没有小雨,我们拿不下京城,局势恐会十分被动。”
“因为截至现在,招降吴三桂一事仍未有结果,朕想吴三桂一再拖延,除了想待价而沽外,恐也是在观望局势,再伺机行动。”
“而袁宗第和白旺的十几万人虽然击败了左良玉,平定了河南的叛乱,却仍不足以阻挡左良玉北上。”
“围攻保定的刘芳亮也曾多次传来消息,说保定地区的战斗十分激烈,而且还发现黄得功、高杰等人有异常活动,恐怕也是想要北上勤王。”
“这三处只要有一处出现问题,都会影响我们攻打京城的计划,甚至会让我们功败垂成。”
宋献策闻言,轻拂了几下鹅毛扇,笑道:“陛下,您多虑了。”
“吴三桂手下能战的也不过两万人,加之他贪婪成性,陛下送过去的珍宝,他一件不少的收下。而且他在宁远到山海关二百来里路上,足足走了七日,足见其无勤王之心。”
“至于武昌的左良玉手下多是降卒,见我们如同老鼠见猫,根本不敢与我们对战,亦不足虑。”
“徐州的高杰新败不久,纵使召集到一些人马,也不堪一战。”
“河南永城的黄得功所帅虽是精锐,却只有数万之众,且长途奔袭,连任继荣、马重禧那关都未必过得了,更不要说还有刘芳亮的大军在等着他。”
李自成听了宋献策的分析,心中稍稍定了一些,道:“军师分析的透彻,只是除了这三处外,朕还有一个担心。”
“就是大同姜瓖、宣府王承胤手下各有数万兵马,我们来的仓促,兵力也有限,未曾对他们做出处理,一旦他们作乱,我们将腹背受敌。”
“陛下,您确实多虑了,难道您忘了李牟进城花了一百多万买的那批火器吗?”
这时,一旁的牛金星一脸笑容地道。
李自成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牛金星,道:“朕当初也十分奇怪,只是丞相说那批火器十分精巧,会物超所值,故而朕才答应,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牛金星微微一笑,道:“其实值钱的并非那批火器,而是火器背后的关系。”
“关系?”
李自成有些疑惑地看着牛金星,道:“莫非是京城中的某位高官?”
牛金星笑着摇头道:“京城中的那群狗官哪值得我们去收买,纵使他们送钱来,也要看我们高不高兴收呢!”
“我说的关系是山西的晋商,他们一直暗中与女真人做生意,关系非常密切。臣通过向他们购买这批火器,让他们用银两贿赂女真人陈兵大同、宣府等地,以免姜瓖、王承胤作乱。”
李自成闻言,有些不悦地道:“丞相,朕先前就曾说过,此战乃汉人之争,丞相怎可引外族入侵,还赠送他们一百多万白银?”
牛金星见状,急忙笑着解释道:“陛下,您先不要动怒,臣并非要引外族入侵,是变相的假途伐虢之计。”
“我们现在不过是将这些金银暂存女真处,让他们不要给我们添乱,等我们灭了崇祯,回头再收拾了女真,那些金银还不都是我们的。”
李自成有些不满地道:“既然丞相已有计划,那就暂且如此吧。”
“只是我听说李牟潜入京城之事已被发现,今早又折了杜勋这条路,不知其他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不然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很难攻破城池!”
牛金星闻言,笑道:“陛下,您确实多虑了,李牟本就是一颗弃子,直到昨日才被发现,足见崇祯无能。”
“至于杜勋这条路折了虽有些可惜,不过我们先前已经派了不少人进城,而且城中的一些官员承诺帮我们。”
“所以现在我们攻城不过是吓吓崇祯那狗皇帝,同时也让那些投诚之人看看我们的实力,此刻目的已经达到,退兵修整正是时候。”
“待我们修整好后,再里应外合地攻打德胜、彰义二门,必能按时入城,请陛下勿忧!”
李自成听了牛金星的话,点了点头,道:“嗯,丞相说的在理,是朕太过担心了。”
“其实朕去年从长安出征时,也未想过会这快就能打到京城,这说明天佑大顺,我们此战必能取胜。”
说罢,他又客气地朝宋献策道:“只是接下来又要劳烦军师了!”
宋献策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鹅毛扇,一脸从容地道:“陛下严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臣能为陛下效力,乃是臣的荣幸!”
李自成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去吩咐退兵之事。
在李自成转身后,宋献策和牛金星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缕惊恐之色,随后又急忙收敛神情,跟着李自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