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哥向记者们宣布苏乙决定的时候,中村孝太郎和松室孝良就已经知道苏乙要把日租界的力巴们全撤走的消息了。
他们之所以知道,是吴赞彤跑来汇报的。
而吴赞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手底下大批大批的力巴们从一大早就开始逃离日租界了。
日租界的力巴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苏乙让他们撤的?
答案是在那一千多人进入法租界之前,苏乙制定好应对计划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了很多人进入日租界,同时去各个日租界的脚行通告这个消息。
当然不是正大光明地通告,而是到了力巴们的聚集点后,找准时机,避开三同会的把头们迅速说事情,说完就迅速离开。
苏乙特意交代过要以安全为主,只要消息传到就行,不必追求“广而告之”。
有时候在一个力巴聚集点,下通告的人甚至只告诉其中一两人,就立马撤离了。
所以苏乙的指令其实是以小道消息传播出去的。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种关乎力巴们的身家前程的大事,病毒般传播到了各个力巴的耳朵里,在很短的时间,就达到了苏乙想要达到的传播效果。
然而力巴们对要不要听苏乙命令的态度并不统一。
“耿爷发话了,咱们当然要听!耿爷仁义,他也是力巴出身,知道咱们的苦,是真心站在咱们力巴这边的,要没有他,咱们现在每个月只能拿七八个大洋,日子过得紧巴巴,吃了上顿没下顿。可现在,因为耿爷的关系,咱们的收入才能一下子翻倍了。做人得知道感恩,你们说对吗?”
“没错,再说耿爷都说了,离开日租界也不会不管我们,耿爷一向说话算数的,不像是姓吴的,之前说好了咱们的待遇和耿爷麾下的脚行看齐,咱们本来也能拿二十多块大洋,但被他扣来扣去,咱们现在每个月的收入也就十四五块。比以前是好了,可这凡事儿就怕跟别人比……”
“不想走也不行啊,没听人说吗?要是不走,以后就不再是脚行的兄弟了!耿爷这回要动真格的,不跟他走,就要被逐出脚行!咱们可别傻乎乎留在这儿给吴赞彤和哲彭人陪葬。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跟他们耗不起。”
“走走走!要走就趁早走,利利索索的,不然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大部分力巴都持支持态度,因为苏乙本身的威严、他们对吴赞彤的不满,再加上苏乙前所未见的行业禁令威胁,以及对投奔苏乙麾下的向往和经济的考量,他们纷纷行动起来,开始往日租界外撤离。
还有一部分力巴是“犹豫派”,就是不知道该走不该走,于是他们四处找人商量这件事,商量来商量去,结果把自己商量得更纠结了,眼看同伴们纷纷离去,他们仍举棋不定,不知该当如何。
这部分力巴也占不少人数,这也是底层百姓们真实内心纠结复杂的写照。他们向往改变,又惧怕改变;期盼反抗,又不敢反抗。最终就在这种矛盾和纠结中耗尽精力,变得麻木不仁。
最后就是持反对态度的力巴们了,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
“走?走得了吗?吴赞彤和哲彭人哪个是吃素的?耿爷虽好,但他现在自身难保,咱们就别上赶子找倒霉了。再说了,咱们的根儿就在日租界,离了根就得什么都重新开始,咱们折腾不起。”
“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耿爷说是给咱们安顿,但怎么安顿?外面那么多力巴也要吃饭,咱们一下子全出去跟人家抢饭碗,人家能乐意?不能走,出去了没好果子吃!”
“耿爷说不走就把咱们逐出脚行?呵呵,日租界的脚行是吴老大的天下,耿爷的手伸得过来吗天塌下来有吴老大顶着,咱们就是扛包的力巴,只管干活儿就行。等什么时候耿爷的手能伸进日租界了,咱们再担心这些吧。”
“没错,说逐出脚行这就是个话,巴延庆都拿日租界的脚行没办法,耿爷才当上龙头几天?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呀,别跟着耿良辰找罪受。”
这部分力巴的人数也不在少数,他们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并认为良辰拿他们无可奈何。
最后就是三同会的大小把头们,他们也很快知道了苏乙的命令,因为力巴们之中必然有谄媚之徒跟他们通风报信。
有的把头们根本不重视,认为苏乙是病急乱投医;有的把头第一时间开始控制自己手底下的力巴们,防止人员流失;还有一部分把头也人心思变,苏乙的命令本来也包括不准任何脚行做哲彭人的生意,他们干脆鼓噪着手底下的力巴们一起出逃,去投奔苏乙。
消息很快就反馈到了吴赞彤那里,吴赞彤刚开始也有些不以为然,他的底气来自于哲彭人,在他看来,哲彭人现在要对付苏乙,苏乙必然是死定了。
现在不过是苏乙在垂死挣扎而已,但秋后的蚂蚱,根本蹦跶不了多久。
所以他也没重视这件事。
直到越来越多的手下向他汇报,说手底下的力巴们都跑了,吴赞彤才警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而这个时候,恰恰也是宽哥对记者们宣布苏乙决定的时候。
吴赞彤召集手下大小把头们一统计,发现手底下的力巴们已经流失掉三分之一还多了!
他顿时惊怒不已,这可不是小事情,因为之前苏乙的公开招聘,日租界的力巴本就流失了好大一批,造成现在力巴十分紧缺。
而现在,力巴们又走了三分之一那么多,可想而知,日租界一部分脚行定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停摆状态。
最可怕的是,力巴们还在持续不断出走,人员的流逝还在继续。
吴赞彤再坐不住了,他一边组织人手安抚手底下的力巴,一边往海光寺司令部赶,局势已经不是他的能力就能控制得住的了,他想到了去求助他的哲彭主子。
吴赞彤的汇报引起了松室孝良和中村孝太郎的重视,他们第一时间封锁了日租界的所有出口,禁止任何华国人外出,那些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力巴们立刻被堵在日租界,没办法出去了。
但饶是如此,封锁之前还是有部分力巴们跑了出去,日租界的力巴跑出去近半了。
“八嘎呀路!”
谷/span啪!啪!
松室孝良恶狠狠扇了吴赞彤两个耳光,打得后者嘴角溢血,眼冒金星,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低头说“嗨”。
“你这个蠢货,你应该第一时间就汇报,你可以直接打电话过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封锁租界,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苦力工跑出去!日租界的货物运输流通方面,也不会变得这么被动。”
松室孝良厉声喝骂着,气不打一处来。
“松室太君息怒,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
啪!
又是一耳光。
“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你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想,你根本就是一头愚蠢的至那猪!”
“是是是,我是猪……我是猪……”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保证日租界脚行正常运转,你必须保证日租界的所有货物都能够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否则,我会赏赐给你一把刀,让你剖腹自尽,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
“滚出去!”
吴赞彤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唉,租界里的商人们,又要向我表示不满和抗议了。”中村孝太郎头痛地道,“我们自己,也疏忽了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早就想到耿良辰会有这种反应的。”
中村孝太郎的话虽是自责,但其实是在责怪松室孝良。
松室孝良急忙认错:“中村将军,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
中村孝太郎摆摆手:“事情发生了,追究责任没有意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货物运输的问题。我敢肯定,用不了一个小时,那些商人的电话肯定会打进我的办公室。”
日租界的商人绝对是整个津门最多的地方,日租界大大小小的商户,足有上千家。
之所以日租界的商业这么发达,是因为这里有两百多家贸易商行组成了“特殊贸易协会”做着公开走私的生意。
走私自古有之,走私的利润有多高,自不用多提,而走私对国家财政金融和工商经济的沉重打击,也是哲彭人有意造就的,他们在扩大军事占领的同时,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对华国进行大规模的经济掠夺。
从事走私买卖的不仅是哲彭人,还有各国商贩以及汉奸商人。哲彭大财阀系统的三菱、三井等洋行都在公开走私。最猖狂的时候,华国各大沿海口岸上,走私船舶成百上千,码头上堆积的货物,绝大多数是哲彭走私货品,关卡缉私工作,几成虚设,使得华国大量财货外流。
除了走私,日租界还是烟、赌、娼的大本营,可谓是五毒俱全,青帮最大的汉奸袁文辉就在日租界专做黄赌毒的生意。
总之,日租界的商人做的全是暴利行业的大买卖,如此日进斗金的巨大利益,各家背后的来头,当然也绝不会小,所以哪怕是中村孝太郎这样的军方高级将领,也会忌惮这些商人,为他们而感到头痛。
“他们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也不会明白我们的难处,”中村孝太郎头痛地道,“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他们一定会想,为了一个小小的耿良辰,真的值得付出这么大的损失吗?”
“也许我们不该跟耿良辰耗下去,我们应该——直接诱捕他,或者直接杀了他!”中村孝太郎顿了顿,又眼绽杀机地道。
松室孝良心中有些挫败感,抓捕力巴,逼迫苏乙就范,这是他来津门后第一次向中村孝太郎提的建议,中村孝太郎采纳了他的意见,但现在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来津门第一枪,就这样打了哑炮。
他不甘心!
“中村将军,无论是诱捕或者杀死耿良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是个轻松潜入六国饭店杀人,然后又全身而退的强人!”松室孝良深吸一口气,劝说道,“除非我们的士兵能够自由进出法租界,否则,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有极大的失败率,而一旦我们打草惊蛇,他也必定会做出强烈的反应。”
“所以,只要我们要对付耿良辰,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就是必不可免的,不会有任何区别。”松室孝良看着中村孝太郎,“我们现在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如果放弃现在的办法重新开始,请恕我直言,这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也许费时费力,起到的效果还不如现在。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耿良辰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他在乎那三百多个人的死活。”
“将军,我认为我们应该顶住压力,继续现在的计划,只有尽快抓住耿良辰,或者尽快杀死耿良辰,这件事才能结束,这样的尴尬局面,也才会彻底杜绝,对那些桀骜不驯的至那人,才会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
中村孝太郎被说服了,他缓缓点头道:“也好,作为一名猎人,耐心是必备的素质。越是强大的猎物,越会剧烈地挣扎,我们不必急着杀死他们,而是在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轻轻一击,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将军高见。”松室孝良送上马屁。
“嗯,”中村孝太郎满意点头,“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的就是进一步逼迫他刺激他。也许我们该枪毙一批人了,让他知道,如果他不来,这三百多人会因为他而被我们杀光!松室君,你觉得,第一批人,我们杀多少才能起到最大的震慑作用,但又不会激起他更大的逆反心理?
松室孝良想了想道:“二十人,或者三十人,应该是个合适的数字。”
“有道理。”中村孝太郎点头,“那就三十人吧。立刻公开处决三十人,就以地下党的名义!”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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