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行」周不器就有些来气，「你都不行，谁还能行？你这不也是你自己刚才说的逃避责任？」
    沈向阳道：「是逃避责任，不是因为我怕担责，因为我知道如果让我来负责这个项目，那就是必死无疑！」
    「嗯？」周不器皱起眉头，「这点信心都没有？」
    沈向阳道：「不是有没有信心的事，是实践出真知啊！我跟你说了，我跟团队内部的科学家说这件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信，没有一个人认同。这就说明了我没有那样的感染力去调动起大家参与进来放手一搏的信念。这是最基础的，我现在连最基础的团队凝聚力都做不起来。」
    「他们不听你的？」
    「以权压人？」
    「呃……」
    周不器对这样的反问有些语塞。
    沈向阳道：「我如果利用自己的职位和权力，的确可以派很多技术专家参与进来。可是这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混饭吃。有些大工程，是可以强行推动起来的，你造一座跨海大桥、建一座超级水坝，这些都可以做起来。这些是建造工程。可是，一些发明和创新方面的大工程就不行了。一定得有一种由内而外激发出来的斗志！」
    周不器「嗯」了一声。
    沈向阳道：「就像很多大国企，有钱有人有资源，甚至还可以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出台对自己有利的政策，可他们就是玩不好互联网。因为互联网创业是一个创新工程，不能是由上到下，一定得是由内而外。这是每一个人心底的冲动，是一种为事业为人生为财富为理想为社会越阶拼搏的信念，而不是接受任务、完成任务。」
    周不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创业精神啊！阿里的马老板，就是代表人物。」
    「啊？」沈向阳微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对，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有马总那样的人格魅力和领导力，别说这个生成式大模型了，我相信就算这是一个诈骗工程，那些ai大科学家们也愿意跟我同舟共济。」
    「你可拉倒吧，还同舟共济，别跟我拽词了……」周不器就没好气的放下了筷子，一碗面吃了不到半碗，「我要做的这个通用的ai生成式大模型，一定可以成功，这可不是诈骗，是实实在在的象征着一个真正ai时代来临的代表性产品。」
    沈向阳又反问了一句，「是啊，谁信？」
    周不器哼了一声，「你不信？」
    「我信啊，因为这是你周不器说的！」沈向阳没有附和恭维的意思，他只是在实话实话，「同样的话，你说有效，让我去说……情况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的团队里，没一个人相信！他们都是行业专家，不会轻易的相信我画出来的大饼。」
    周不器沉默。
    沈向阳道：「如果是一个科技类的小项目，管理几个人十几个人，这其实很容易，任命一个科学家来负责就行了。只要他水平够高，就可以形成一定的专业威信，就可以很好的把这个团队给管理起来。可是，如果是一个超级大工程，科学属性就没那么重要了，专业威信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周不器还是沉默。
    沈向阳接着说：「哪怕是爱因斯坦，他也不可能领导一个几百人上千人的科学团队。领导这样大的一个团队，需要的不是科学水平的高低，而是一个领导力的高低。就比如曼哈顿工程，我们都知道负责人是奥本海默，可奥本海默是曼哈顿工程里最伟大的科学家吗？他从来不是，他一辈子都没拿过诺贝尔奖，可他的手下有十几个诺贝尔奖得主。他拥有的是强大的人格魅力，大家都愿意服从他。还有就是他的政治才能，他可以和白宫和五角大楼有更好的交涉。」
    周不器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
    他对此很有经验。
    就比如一家公司，是实实在在的高科技公司。
    如果这是一家小公司，可以由科学家来当ceo；如果这是一家大公司，单靠着科学家的那点在专业上的科学本领，就很难服众了，就必须得有一个更有领导力和感染力的人站出来，去领导更大的团队，哪怕他是个对技术一窍不通的外行。
    微软早期就是比尔·盖茨在负责。
    可等微软发展出一定规模之后，比尔·盖茨就意识到自身能力的局限性了，就把自己大学里认识的学商业的好友鲍尔默给找了过来——一个对技术一窍不通的家伙。
    然后，比尔·盖茨就把微软的大权都交给鲍尔默了，自己名义上是董事长、首席执行官，实际上只管技术，相当于给自己降职为了首席技术官。
    包括高通、索尼、三星电子等硬核科技巨头也都一样，ceo、总裁也都不懂技术。
    不懂技术没关系，会领导团队，大家信服你、支持你，愿意追随你就行了。
    到了这种层面，精神属性的作用已经远远超过了专业属性。
    就像前世把通用型生成式大模型给带起来的openai，首席执行官山姆·奥特曼就是个「外行」，懂一些技术，但根本就不是什么人工智能的专家。后来，董事会***，把他给解雇了，想要任命首席科学家来当ceo。
    毕竟，这位首席科学家才是openai真正的技术之神，chatgpt是他带团队开发出来的。
    然后就完蛋了。
    员工们造反了。
    根本不认。
    那位首席科学家技术是很强大，也的确是一手创造出了chatgpt……可是，单单靠着这点专业上的优势，根本就不可能服众，不可能领导几百人的研发大团队。
    那些技术工程师们愿意在首席科学家手底下工作，不是因为他的技术多么强多么令人崇拜，而是因为「精神信仰」山姆·奥特曼。
    大家相信这个被人工智能行业都否定的生成式大模型的大工程能够做成，能够有希望，不是因为相信首席科学家的技术多么多么好，而是相信山姆·奥特曼的演讲，相信他给大家编织出了这么一个美好又向往的梦！
    后来没办法了，为了防止openai的四分五裂，董事会就只能把山姆·奥特曼给请了回来，然后负荆请罪的集体辞职，才算是保住了这家公司。
    现在沈向阳面临的也是这种情况。
    他手下有很多顶级的人工智能领域的科学家，他本身也是行业里备受尊重的科学家。
    可是，他们都缺乏那种企业家才有的魅力和「蛊惑力」。
    现在整个人工智能的产业，都认为通用型的生成式大模型没有出路、没有未来，哪怕是谷歌也觉得这个方向是荒谬的，毫无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谁愿意参与进来？
    参与进去了，不是浪费自己的宝贵生命吗？
    想把这个大工程给办起来，必须得有一个能够领袖群伦的人物才行！
    周不器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要不我出面？」
    沈向阳一拍巴掌，差点笑开了花，「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过去跟大伙说说。」
    周不器不情愿，却也只能站出来。
    「呃……」沈向阳咳了咳嗓子，「说说可能不太行。」
    周不器气道：「怎么又不行了？」
    沈向阳道：「我跟你认识都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信任也是一点一滴的积攒起来的。所以你说这个大工程有前途，我才会相信。人工智能实验室里的那些科学家，谁跟你打过交道？大
    家对你的尊敬，都是来自商业层面的敬佩，你对技术领域能有什么见解？」
    「靠！我还不能服众了？」
    「能服众，但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什么意思？」
    周不器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沈向阳道：「你要长期的跟他们在一起工作，我相信即便你不懂技术，只要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他们就会被你的人格魅力所感染，还会在一些细节上发现你对技术领域方向性的判断亮点。在一次又一次的惊喜之中，这些美国科学家们就可以对你产生越来越多的信任，就会坚定不移的追随你的脚步去参与这个大工程了。」
    「你开什么玩笑？」
    周不器才不愿意亲自下场呢。
    他没空！
    也嫌累！
    最关键的是，跟一些做技术的宅男们在一起，真是太痛苦了，经常会被他们搞的毫无尊严。偶有几次，周不器还能忍，会大度的谦让，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发飙。
    乔布斯那么畸形的管理风格，估计也跟内部和外界持续不断对他不懂技术的嘲讽所做出的回击有关。
    沈向阳却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沉声道：「说真的，我认为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这个大工程真的上马了，一定会是紫微星和紫微星国际两家公司最具挑战性的一个科技工程。之前开发云计算是挺难，可跟这个工程来讲，难度上差距何止百倍千倍？这样的事情，必须得有一个世界级的企业家站出来领导才行！」
    周不器才不接受，「你少来架我！」
    沈向阳道：「你要是不出面，我不知道这件事还要怎么做。我相信这个大工程能够做成，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得由你亲自下场。只有你，才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人工智能产业！」
    「靠！我不去！」
    周不器才不会往火坑里跳呢。
    通用生成式大模型就算做成功了，那也得很多年才能真正的开发出来，对每一个参与的人来说，不亚于活活的扒掉一层皮……他可不愿意受这个罪。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带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国科学家们。
    沈向阳有点盲目崇拜。
    周不器很有自知之明。
    得找一个更合适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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