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凡力量不断发展的现世,死而复生都不鲜见,肢体伤残更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但任何事情都有代价,随着修士力量的不断跃升,那具备拔山填海之力的强大体魄,一旦有所缺损,也越来越难填补。对于普通人来说。一粒品质最低的开脉丹,就足以荡除百病。若是平日身体调理得当,更有极大的跃升超凡的可能,扫除顽疾不过是顺带的事情。而神临修士的肢体伤残,要想修复如初,所耗资粮,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一个普通的神临修士,若有残肢之厄,至少要有两年的时间,都需为债务奔波。当然,姜望和重玄遵是为国而战,这部分资粮自是有齐廷负责。两个人都有断肢的伤势,也都是战至心衰身竭而昏迷。齐国太医令亲自施下的睡仙针,除了加速体魄恢复之外,也能帮助他们调理气血、巩固修为。重玄胜和鲍仲清刚进了重玄遵养伤的小院,便被人拦住了。军中俊才文连牧,像个书生多过将军。此刻横身在前,一脸严肃:“遵公子尚未痊愈,不便见客,两位见谅。"重玄胜一脸的岂有此理,胖手指几乎要戳到文连牧脸上去:“里面躺着的,可是我嫡亲的堂兄!血浓于水,我忧思如焚!一得了空,便立即来看他,你现在叫我不要进去?若非王夷吾身上还背着三年内不许回临淄的禁令,这会早就用铁拳将重玄胜轰出了。但守在这里的,毕竟是文连牧。身份不够高,拳头不够硬,只能跟着讲道理。“遵公子的伤并无大碍,待他醒过来,你们多的是时间可以亲近。抱歉了胜公子,我也是为了遵公子的安全考虑。”“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太医院不够安全喽?”重玄胜立刻嚷了起来:“你在怀疑谁?你不相信太医令?还是质疑专门屏卫此地的宫廷卫士的能力?你今日与我说清楚!”文连牧往后退了退,避开他激动得乱戳的手指:“太医院说起来自是安全无比,太医令本人即是当世真人,料得没有几个宵小敢来这里闹事。不过…生命安全无虞,有些事情却极难避免。比如当初谢宝树谢公子在太医院养伤,还遭人威胁。雷占乾雷公子在太医院昏迷,还险被殴打呢。胜公子,您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多加注意呢?“一旁的默不作声的鲍仲清,恍然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当时和他们一起加急送回临淄治伤的人里,就有一个谢宝树。以基本的世家礼仪而言,他特意来太医院探望伤患,忽视了谢宝树实在不该。心里记着等会顺路看看谢家公子,耳中便听得重玄胜的惊声—一“竟有此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在太医院这等清净地方,还有人如此放肆!“说着,他肥胖的身躯往前一挤,竟以重玄之力,生生将文连牧挤开:“那我更得进去,亲自守护我的兄长了!文连牧不可能在此地与重玄胜大战一场,面对这般蛮横姿态,还真没有什么办法。鲍仲清摸了摸鼻子,对文连牧笑道:“古来门户事,防君子不防小人。文将军以为然否?“文连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啊。“说罢便转身跟了进去。这门户大开,进者皆小人也,却是把他鲍仲清也一起骂了进去。鲍仲清讨了个没趣,倒也不以为意。大家都是聪明人,谁还能真被谁一句话挑动了情绪?前脚后脚便跟着往里走,他也很想知道重玄遵现在的状态。虽然太医令医术高明,虽然睡仙针玄妙莫测,但…万一呢?鲍氏未来的家主,自然很关心重玄氏的未来。哪怕已经决定了曲意交好,弯腰的幅度也有待商榷不是?太医院里,环境自是极好的。很受文人墨客追捧、号称“一枝难求”的浮山老桂,在道旁连成了荫。令人神宁心安的香气,在空中漂浮。镂空的窗格里,放置着提纯元气的阵盘。房间里元力最浓郁的位置,摆着一张刻印着命源阵纹的温玉床。丝丝缕缕的天地元气,于此演聚为命元,温养生机。那位大名鼎鼎的重玄风华,正仰躺其上。所谓绝世之天骄,当他一动不动时,也未见得有那般光耀了。尤其是当重玄胜挤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呜呼哀哉的时候,愈发有一种神像褪尽灵光后的无力感,真是泥胎木塑一般,只好任人摆弄。“可怜你年纪轻轻,就遭此厄难,长睡不醒,于此永眠…”重玄胜连声而叹:“真是天妒英才!“哀叹着,还冲鲍仲清招手:“快来见我兄长最后一面。“鲍仲清倒很希望这句话是真的。“咳!”文连牧忍不住提醒道:“太医令说了,遵公子身体状态很好,随时都会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了,想必也要神志不清,从此疯疯傻傻.”重玄胜毫无滞涩地接了下去:“吾兄!果是天道有撼,不使人间圆满乎?这偌大的家业,单靠我一人—“温玉床上,重玄遵的眼皮抬起来,隐约的幻梦感被洗去,显出一双雨过天晴的墨瞳重玄胜的胖手,不动声色地抹了过去,将他的眼睛重新合上,还顺手释放了一个安眠咒,嘴里继续道:“我一人,也只能勉强承受了。““拿开。”重玄遵平淡的声音,从肥胖的大手下传出来。重玄胜毫不尴尬地收了手,一脸惊喜:“兄长,你醒了!?真不枉我拼死拼活,日飞万里,把你从夏地背回齐国来!“重玄遵仍是一动不动,但他静静躺在那里的躯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在流淌。“你背我回来的?”他问。“唉,这都是愚弟应该做的。说起来,那时候好几十万夏军拦路,都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我岂肯将你相让?背着你直往前冲,一双拳头,打开万里遥途…“你日飞万里?”重玄遵又问。“当然,这是一种相对夸张的表述,事实上没有这么多,你理解个大概就好。”重玄胜面不改色:“当时你已经重伤垂死,跟我说了很多的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重玄遵问。“你果然不记得了!”重玄胜长叹一声:“听愚弟一句劝,你这次的伤非同小可,伤在了脑子。不养个三年五载,是好不利索的。”重玄遵静静地看着他。重玄胜一脸认真地道:“你当时可伤心了。哭着说你不行,你的路就到此为止了。说什么希望我能挑起大梁,继承博望侯爵位唉!其实我也不愿意。兄长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对这些爵位啊家主之位啊,毫不关心。但你当时已经奄奄一息,说我如果不答应,你死不瞑目,我一时心软…"“好。”重玄遵忽然道。“我真怕麻烦,这么一大摞子事情,可怎么管?但既然答应你了,总归不好……钦?”重玄胜说着说着,愣住了。口若悬河如他,一时竟然词穷。重玄遵看着这个难得卡壳的胖子,轻声笑了:“我想起来,我好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博望侯之爵,是你的了。"窗外溜进来的阳光,并不比温玉床的微光更暖。房间里除重玄遵之外的三个人,一时都很沉默。这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是大齐帝国今时今日最顶级的名爵。承袭此位,不仅仅是权力、地位、财富,还意味着更多的、突破至洞真境的可能!重玄遵就这么放手了?还是这么的随意,这么的漫不经心?沉默蔓延了一阵,重玄胜猛地站起身来,将床边的椅子撞远“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他大步往外走,失态到都忘了跟鲍仲清虚假地招呼一声。而房间里,一时只有重玄遵相当肆意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头攒动时,那欢声笑语,也如起伏浪涛。有人登高而呼,有人纵情狂歌。三百里临淄巨城,已经全部被喜悦的气氛所填满。几乎所有酒楼,都大摆流水席,敞开了任人吃喝。几日欢宴结束后,自有官府的人来付账。满城张灯结彩,光焰直上高天。更有道术结成的幻境,似仙境在高穹变幻。人们载歌载舞,美妙的乐声悠扬。老百姓扶老携幼,迎出了城外十里地…又何止临淄如此?北至朱禾、大泽,南至石门、玄沙,东至衡阳、赤尾,西至临海郡、乃至于决明岛!甚至是迷界、甚至是万妖之门后齐国所据城池,凡紫微中天太皇旗飘扬之地,莫不沐浴在浩荡国势中,人人欢庆!名儒尔奉明撰文日:“古来圣明者,无过于圣天子;天下善战者,未有如曹东莱。于是威加八方,纵贯东南,建干秋之业,定万世之基!“曹皆乃大齐东莱郡人士,故文中以曹东莱敬称之。齐国历史上这一郡出了不少有名的人物,但自此以后人们提及东莱郡府,必然第一个想到曹皆。就在大齐元凤五十七年,曹皆灭夏国社稷,凯旋而归,俘夏帝姒成,献于太庙!一个曾经有资格争夺霸主位格的大国,就此退出历史舞台。此等伐国之功,天下难有其匹。根据礼官算定的日子,正式在太庙献礼的这一天,是元月二十一日。曹皆领着代表凯旋之师的三千甲士,自稷门而入,稷下学宫里的师生,这一日都放开法禁,迎在学宫外!这三千甲士来源复杂,包括有九卒三军、大齐郡兵、东域诸国联军,以及投诚后踊跃作战的部分夏军,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征选集结。能够入选此军的,都是在伐夏战争中有突出贡献的士卒,同时也尽可能考虑到了诸方感受,权衡各部利益。百万雄师里,最后能够追随曹皆元帅披甲执兵入城、甚至前往太庙的,也只有这三千人。这是何等殊荣?每一个入选的士卒,都视此为毕生荣耀。而在齐国广袤的国土上一路前行,一路沐浴在鲜花和掌声中,这样的一支军队出现在太庙列队其间的士卒,自然个个昂扬。姜望是天还没亮,就被召出了门,又是焚香沐浴,又是整衣束冠,又是教授礼仪而后才被八抬大轿送往太庙。一路上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礼官,全都像欣赏什么稀有玉器一般,逮着机会就偷看他几眼……殊不知目光的重量对他来说是多么清晰。如此种种,让他感觉自己更像是大典上的一道祭品,是专呈于供奉,而不是一个参与大典的人。好在享受这等待遇的,不止他一人。号称夺尽同辈风华的重玄家白衣公子,这会就在旁边的位置坐着呢。这借大的偏殿中,就坐了两个人,也算是有个伴。与坐下来后愣怔了片刻就开始修行的姜望不同,重玄遵的坐姿随意散漫,半靠不靠的,手里拿着一卷书在慢慢地看。他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翻回去几页,像是在研究什么绝妙的道术。翻页的声音太频繁,搅得真正在研究道术的姜望有些难以定神。两个人在夏地桑府以二敌六时,有一种浑如天成的默契,彼此交托生死,最后也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战绩。如今虽然斯杀罢了,离了战场,总归还是有一些交情存在。重玄遵又往回翻了一页,一边细品,一边随口道:“怎么修行的时候还心浮气躁的?这可不是姜青羊应有的修行态度。”姜望一阵烦闷,索性停了修行,看着他道:“遵公子倒是勤学,不知看的什么书?””《五谷种植图鉴》。”重玄遵头也不抬地道。姜望不动声色:“还带图鉴。”重玄遵随口道:“农事嘛,马虎不得。所有细节都要搞清楚才是。“姜望静静地看了他一阵,看得重玄遵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才道了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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