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年前的夜晚。某五层宿舍楼,3楼的一户居民家中。】
窗外狂风大作,随即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泻下来。蛛网状的闪电撕扯着夜空,随即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女人关紧客厅的窗户,忧虑地看着窗外的极端天气,担忧丈夫能否顺利地回家。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走到一间卧室门前,轻轻推开门。
黑暗的卧室中,两张小床上分别躺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在十岁左右,一个女孩在七岁左右。两个孩子眉清目秀,睡得正香。
她放下心来,轻轻关上房门。
忽然客厅的电话铃响起,她赶忙过去接起电话:
“喂?什么?……多长时间了?……赶快去烧热水。我马上来!”
她放下电话,匆匆提起放在架子上的一个红十字箱子,略犹豫地看一眼卧室的方向,随即操起门口的一把伞,冲出大门。
千米高空,翻滚的积雨云深处,隐隐有一个黑点。本来在一望无际的云涛中,小如豆丁的黑点完全不起眼,但是奇怪的是,任周围的云层不断舒卷翻滚,黑点完全静止不动。那就好像隔着玻璃去看海浪,海浪中有个黑点完全不会随着海浪起伏,仔细一看,发现黑点是在玻璃上。
但千米高空当然没有玻璃,这个奇怪的黑点仿佛根本不在这个空间。
云层中无声地闪过几道闪电,似乎对黑点的岿然不动表达愤怒,但是黑点无动于衷。
雷声越来越大。震得窗玻璃簌簌作响。忽然一声巨响,房间里的两个孩子被惊醒了。
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男孩也醒了,他坐起来,忍着心里的害怕,说道:“别怕!我在呢!”
女孩哭着下床,爬到男孩的床上:“哥!我怕!”
男孩抱住女孩:“没事没事,哥在呢。”
云层中的闪电因为数次的徒劳而终于发怒了,劈出一道10多米粗的光柱。这道闪电湮灭了那个顽固的黑点,带着剩余的怒火,向云层下寻找发泄口。
闪电穿过厚达千米的云层,穿过细密的雨丝,劈在宿舍楼前一棵高大的树上。但它还不满足似的,分出极细小的一支,穿过窗户,打在男孩和女孩幼小的身上……
——
十年后。
【梦境。虚幻空间。】
一片虚无。但并不是完全的黑暗,不知道哪里来的光,使得整个空间呈现一种淡灰的底色。
空中出现一扇“门”。与其说是一扇门,不如说更像一个洞——黑洞。它突兀地挂在半空,好像一个长得像年轮的树洞。它的中心是深沉的黑色漩涡,神秘而诡异。
“门”中忽然出现一个球。它也是黑色的,只不过有一个轮廓,边缘发着光,有些像日全食时的太阳。它并不是由远及近、从“门”内而来,而是在“门”正中的位置从无到有忽然出现的,并且逐渐从小变大。那个球长大到篮球大小,忽然扭曲,柔软得好像一团泥。
它左右扭了几下,影像逐渐模糊,最终“砰”的一下,连同那扇“门”一起消失不见。
【明霞小区25号404。卧室。凌晨五点多。】
(顾一晨:东海大学三年级学生。)
顾一晨从梦中惊醒,转头看了眼床边的闹钟——五点二十。知道再也睡不着了,他干脆起床。
走出卧室,进卫生间,镜子中映出的是一张年轻而带着困倦的脸庞。他揉了揉面部,洗漱一番来到客厅。
客厅沙发上还睡着一个人,正鼾声如雷,是他的同班同学郭财神。旁边茶几上是开着盖的电脑和头戴式耳机;毛毯已经掉在地上。顾一晨上前帮他把毛毯盖好。
客厅面积很大,有一个开放式厨房。相当于厨房、餐厅和客厅一体。
顾一晨看看还有时间,就找出一个小型电饭煲,煮上稀饭。然后略略活动了一下身体,大约6点钟,他套上一件运动衫,把手机挂在手臂上,出门跑步。
【两个月前。东海大学阶梯教室。计算机系三年级《数据结构》课堂。】
顾一晨一手撑着脑袋,眼皮打架,晃晃悠悠终于撑不住,“砰”的一声,头撞在课桌上。
戴眼镜的男老师闻声停止了讲课,向顾一晨的方向望过来:
“那位同学!是睡着了吗?”
顾一晨旁边的郭财神连忙捅了捅顾一晨。顾一晨惊醒。
老师:“那位同学,睡觉可以,但是不要发出声音,影响其他同学听课。我们也尽量不影响你睡觉。好吧?”
哄堂大笑。
顾一晨把头埋进双臂。
【东海大学宿舍区9号楼308寝室】
308寝室的格局:呈长方形,进门到底正中央是一扇窗户,窗户两边各有一张上下层的床,两张床中间是一张长桌;靠门的一半空间,靠里的是对称分布在两边的4张单人书桌和椅子,同侧的书桌被两个小的组合衣柜隔开;靠门的位置,右侧的墙上是一排挂钩,上面挂着外套、羽毛球拍等物品,往里贴着墙角是一个敞开式的置物柜,里面放着箱子、篮球等物品;门左侧是一张长桌,上面放着牙膏牙刷、杯子、洗发露等物品,长桌正上方的墙上有两根横杆,挂着毛巾。长桌下面有个搁架,放置脸盆;左侧靠墙则是垃圾桶、扫帚、拖把等物。
顾一晨和郭财神背着书包走进宿舍。
顾一晨把书包往自己书桌上一扔,然后瘫坐在椅子上。
郭财神慢慢放下书包,道:“老四,你最近是怎么了?”
顾一晨:“不知道。晚上睡不好。”
郭财神:“失眠?”
顾一晨:“也不是失眠。入睡很快。但是会常常做一个奇怪的梦。然后会惊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郭财神:“什么梦这么神奇?”
顾一晨:“一个黑色的洞还是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老大和老二呢?”
郭财神:“给我们买饭去了。我说,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顾一晨:“去医院挂什么科?”
郭财神想了想:“精神科?”
顾一晨:“一边待着去!”
郭财神:“你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顾一晨:“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吧。”
郭财神:“对,你好像说过你妈是个医生。我都忘了。那还不赶紧打。”
顾一晨起身坐在床上,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某医院妇产科产房】
一名孕妇正满头大汗在生产,旁边坐着她丈夫,正恐惧地扭脸竭力不去看生产过程,只是紧张地握着孕妇的手。孕妇痛苦地将丈夫的手放在嘴里咬。丈夫强忍着痛喊:“加油!加油!”
孕妇:“别离开我!我害怕!”
她丈夫闭着眼睛:“别怕!我在这儿呢!”
但孕妇是对着她正前方的人说的:“杜医师,你千万别走!”
杜晓梅:“我不会走,相信我!深呼吸!对!深呼吸!用力!快了,我看见头了!”
此时,外面进来一位护士:“杜医师,你有个电话。”
杜晓梅疾言厉色道:“没看见我在接生吗?”
护士靠近低声说:“你儿子。”
杜晓梅立刻对旁边的助产护士道:“你接一下。”说完匆匆出去。身后是孕妇的惨叫:“杜医师,你别走!”
杜晓梅走出门,双手举着。另一位护士手里拿着杜晓梅的手机,将手机靠近杜晓梅的耳旁。
杜晓梅堆起笑脸:“喂喂!儿子!”
顾一晨:“妈,你又在接生?”
杜晓梅:“呃,没有。你有事说吧。”
顾一晨:“我最近出了点问题……”随后顾一晨把梦的事情说了一遍。
杜晓梅认真听完,想了想道:“这样。你先去医院做个脑部检查。确认没问题了,然后去做个心理咨询看看,妈妈给你介绍一个好的咨询师。”
顾一晨:“哦。那好吧。”
杜晓梅:“等等。我给你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吧。方便你休息。”
顾一晨:“不用!”
杜晓梅:“唉,就算你没事,不是还会影响同学吗?乖,听话!”
“那……好吧。你赶快去接生吧!”
杜晓梅露出笑容:“乖儿子!”然后示意护士收起电话,转身又进了产房。
孕妇哭道:“杜医师,你怎么走了呀?没你在我生不出来!”
杜晓梅:“哦哦,对不起,急事儿!这不来了嘛。别怕,杜医师接生过上万个婴儿。你一定没事!
“来,深呼吸,深呼吸!用力!快出来了!”
孕妇一口咬住丈夫的手,使劲。她丈夫咬牙切齿。
“用力!”
丈夫一脸扭曲,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声,新生儿“哇哇”的哭声响起。
“恭喜你们!男孩儿。”杜晓梅笑道,一边将剪断了脐带的出生婴儿递给旁边的助产护士。
“杜医生,谢谢你!”孕妇终于松开了嘴,含着泪露出了笑容。
她丈夫低头看自己的手,一个深深的牙印伴随着一圈血迹。忽然“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杜晓梅愕然。
孕妇笑道:“没事。我老公晕血。”
杜晓梅这才笑道:“那你老公不错,晕血都坚持陪着你。”
【灵犀心理咨询,卢娇娇诊疗室】
顾一晨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四处打量咨询室内的环境。房间很宽敞,主要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办公区域:包括一张单人老板椅,和一张很大的办公桌,靠墙是一个组合柜,上面整齐排列着档案和书籍;另一边是治疗休息区:包括一个圆形的茶几和一长一短两个沙发(顾一晨坐着的就是那个短沙发),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沙发式躺椅,或者你也可以叫它躺椅式沙发。后面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个玻璃缸,里面几条金鱼游来游去。靠墙还有一套音响,看上去价格不菲。
卢娇娇看上去接近三十岁的样子,头发挽成一个髻,上面插着一支奇怪的簪子。身材不高但是比例匀称,化着淡妆的脸精致而又大气,看着很舒服。
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同时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用一个慵懒舒适的姿势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对顾一晨道:“来,跟我说说你的梦。”
顾一晨往沙发上一靠,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大概三个月前吧,我开始做这个梦。刚开始,这个梦是模模糊糊的。有点像收音机收到的杂波信号,图像都是不连贯的,隐隐约约中间有个黑乎乎圆圆的东西,挂在半空中。起初我也没当回事儿,但是做这个梦有个特点,就是一定会醒过来。而且醒过来以后再也睡不着。
“后来渐渐的图像就比较清晰了,就是在我面前好像有一个黑洞,挂在空中。也可以说是一扇‘门’,‘门’的中心位置会慢慢出现影像。影像维持时间从短到长。一开始,具体是个什么东西看不清,它会有变化。
“刚开始看不出形状。过几次发现是一个黑色的球,他发着光,就好像日全食那样,中间是黑的,边缘特别亮。然后它会开始膨胀逐渐变大……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砰”的一下消失,最近一次,它最大的时候有排球那么大。有一次我在梦中还伸手去碰,它好像有生命一样躲开了,但是马上就“砰”地消失了。这以后我就不敢去碰他了。我总感觉,它像是有生命。”
卢娇娇:“你在梦里的情绪是怎样的?比如惊慌、恐惧、兴奋等等。”
顾一晨:“都没有。我也有些奇怪。既不害怕也不兴奋,可能有一点好奇。”
卢娇娇:“你能回忆起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吗?”
顾一晨:“没有。起码我想不起来。”
卢娇娇:“那么你醒过来以后,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顾一晨:“略有一点疲劳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亢奋,反正是再也睡不着了。”
卢娇娇:“醒来后害怕吗?”
顾一晨:“不。”
卢娇娇:“梦的频率呢?”
顾一晨:“好像不是很有规律。最近感觉间隔在慢慢变长,但是会更加疲劳。”
卢娇娇:“那对第二天的生活有没有影响?”
顾一晨:“一开始还好,但是到后来疲劳程度加重了。白天上课偶尔会有打瞌睡。”
卢娇娇:“白天睡过觉吗?”
顾一晨:“我不太习惯白天睡觉。不过有几次实在太睏小睡了一会儿。”
卢娇娇:“白天会做这样的梦吗?”
顾一晨:“没有过。”
卢娇娇露出疑惑的表情,她顺手把笔放在沙发上,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顾一晨:“那个……杯子是我的……”
卢娇娇一怔,发现这杯水是刚刚给顾一晨倒的,她自己并没有杯子在茶几上。
“不好意思。我再去给你倒一杯水……”
“不用不用。我已经不渴了。”
卢娇娇把刚抬起来的屁股又放回沙发。她盯着笔记本上的记录,道:“坦白说,从你的描述看,这根本不像是梦。”
“可是……”
“别急,”卢娇娇打断顾一晨,“我不是说不相信你。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梦。它太有逻辑了,而且前后连贯,像连续剧一样……”
她把手伸向茶几,但是茶几上除了杯子什么都没有。
卢娇娇疑惑道:“咦?我的笔呢?”
顾一晨看见了已经滚到沙发内侧夹缝的笔,却故意什么也没说。
卢娇娇找了找没找到,抬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让一头马尾垂散了下来。
她把“簪子”执在手中,在笔记本上划了几下(顾一晨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支笔),道:“这更像是经过编辑的一个故事。”
卢娇娇飞快地转了一下手中的笔,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你已经体检排除了器质性的问题的话。我认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卢娇娇道:“你睡眠不好,要不要在这里睡一觉。我这个躺椅睡觉很舒服哦。”
顾一晨转头看了看那张躺椅,它看上去确实很舒服,他把头转回来道:“我看算了……”
“好的。你想睡一会儿是吗?”卢娇娇盯着他的眼睛道。
……
良久。
顾一晨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那张沙发躺椅上。
【咨询室门外】
卢娇娇正在打电话:“杜医师你好!对对,是我。没事儿!没啥问题!就是缺少休息吧。刚刚我给他催眠了,现在睡得可香了……对对,平常多注意休息吧。‘梦’的事情不用担心……好好。不用谢!以后有问题再让他找我……好好,再见!”
【回到现在】
顾一晨穿着运动服跑出了明霞小区,出小区右拐,跑了几十米,再右拐,就进了东海大学学生宿舍小区。他径直跑到小区内的大操场上。
【东海大学宿舍区,操场。】
操场上空无一人。
跑了几圈以后,陆续出现来跑步的学生。
顾一晨停下来歇息,一边不停地向来路方向张望。大约六点四十,期望的身影出现了。
那是一名绑着马尾辫的女生,穿着一身粉色运动服,眉清目秀,肌肤胜雪,初升的朝阳将光线撒在她一张素净的鹅蛋脸上,更显得楚楚动人,没有涂口红的嘴唇天然红润,浑身散发出青春和健康的气息。
女生刚刚一露面,几个跑步的学生齐刷刷看了过去。
左诗似乎已经习惯了男生们偷偷注视的目光,面无表情,很自然地逆时针跑上了操场的跑道。
顾一晨挥了挥胳膊,重新上了跑道。
顾一晨调整着跑步速度,使得自己终于接近左诗,跑在她身后大约30米的距离。这个距离刚刚好,不远不近,足够欣赏左诗婀娜的青春体态。只可惜看不到正脸。顾一晨身前身后还有五六名男生,不远不近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他们的目的多半和顾一晨是一样的。
于是偌大的操场出现了奇特的一幕:400米环形跑道上,总共也就跑着十几名学生,他们不是均匀地分布在跑道上。一个绑着马尾辫的女生孤独地跑在前面,在她身后20-40米,集中了大约一半的学生。通常来说,跑步的人一般都是沿着最里面一根跑道跑步,形成“一条线”,只有在“超车”的时候才会经由外面一根跑道,但是这些男生是分散着跑在几根跑道上的,稍微一想就会明白,那是避免视线被阻挡而导致的。
正常跑步的人还是有的,几个女生时不时地会加速越过这个“男生集群”,并留下一个个白眼。
就这样又跑了大概10分钟,时间接近7点,顾一晨准备回去了。他准备到食堂再买点早点,回去可以下稀饭。
剩下大概50米,顾一晨来了一段冲刺,以结束今天的锻炼。冲刺将以“自然”地超越左诗身侧为结束。
左诗粉色的背影越来越近,乌黑的马尾辫一摇一晃,好像“斗牛”的勇士发出的挑逗。
顾一晨忽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小心”两个字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眼前一黑,一头撞在了粉红色的仿佛带着香气的年轻姑娘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