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高高的天穹化为雷光,仿佛雷神一般大杀四方,举重若轻的打败那庞大到不可想象的怪物,在下方被一众兵卒分割包围起来的众百姓只看得神驰目眩,满目敬畏。
这些百姓眼里,皇帝本来就是带着几分神圣的,皇帝和天上的神仙一样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此时看到皇帝在战斗,自然加深了这种印象,同时,百姓也知道皇帝是与邪魔在战斗,正邪分明,心里自然极其期盼皇帝获胜,情绪渐渐靠向皇帝。
毕竟,坐在神龛里的神仙和救苦救难的神仙还是完全不同的。后者除了敬畏还能收获崇敬和爱戴,这就是所谓的“民心”了。
眼见皇帝越战越勇,能从邪魔手中保护自己,被分别疏散出去的百姓都忍不住停下来激动地呐喊欢呼,甚至哭了起来,复又被推着离开,而还来不及疏散的则都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愚夫愚妇……明明是皇帝惹出来的祸事,他不过是在处理自己捅的篓子,甚至还没处理好,你们居然还感恩戴德起来了,活该你们是蚁民草芥。”
在百姓群中,一个穿着打扮不起眼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深深地厌恶和憎恨,他不仅仅是憎恶这些不辨是非的蚁民,还憎恶那不合时宜简直就像来配合皇帝刷声望的怪物,当然最憎恨的还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只是他绝不敢说出来,只在肚里连连嘲讽,毕竟他也刚刚才死里逃生。
是的,别看他现在不起眼,脸色黝黑好像风吹日晒的小民,其实他片刻之前还在金鼎楼上叱咤风云,险些成为天下至尊的。
这位青年,当然就是顺王。
就在前一刻,这位顺王殿下不接受自裁的命运,冒险跳下了金鼎楼,藏身在一株槐树当中,紧接着皇帝的雷电劈来,把大树劈成了焦炭。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殊不知他早就安排了退路,那槐树中有一个替身剑法,正好将他换了出来,这一次侥幸非常,前脚离开,后脚藏身处就被雷击,稍微晚一刻他就已经没救了。
如此死里逃生,他迅速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旧衣服,涂黑了脸,混入了百姓当中,这才逃过一劫,但也只是逃脱了眼前的性命之忧,后续的大计暂时就不用想了。
此时他心中固然愤恨到了极致,却也难免沮丧,想想之前和左右勾画宏图大业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失落。他甚至有些怨怪自己身边那唯一来接应的忠臣安先生:虽然我知道你的忠心,但你不是以智谋着称的吗?往日指点江山,弄得好像是什么算无遗策的大才一样,结果从一开始就中了人家的圈套,谋划了个笑话,你还好意思当个谋臣呢?早知道还不如被国师调理成咸鱼呢,至少如今不失荣华富贵,不似今日凄凄惶惶无处安身。
当然,都落魄到这个地步,他还不至于和眼前唯一一个忠臣翻脸,只是也没心情再礼贤下士,便背转身子不去看安先生。
这时,就听有人道:“公子爷。”
他一怔,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而且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一回头,就见人群里挤着一个久违的熟人,吃惊道:“你……”
这人头戴斗笠,斗笠下面露出白须白发,正是之前顺王身边第一心腹剑侠成剑侠。他在顺王摆烂之后就和安先生商量好了,出去找高远侯解救,一去不回,此时居然再这里见到了。
顺王先是大喜,但紧接着想起了什么,蹙眉道:“老成,你回来了?”
那成剑侠上前一步,欠身道:“公子,大喜啊。”
顺王一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自己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倒了八辈子血霉,还喜呢?喜你八辈儿祖宗!要不是本王现在落魄了,非给你点颜色看。
然而,成剑侠却好似突然不会看脸色了,反而近前一步,道:“公子,一时的得失不要紧,刚刚的挫折您尽可以付之一笑。眼前有一种喜事,如果成了,会有翻倍的……”
“住口!”
顺王背后传来一声低喝,正是安先生赶了过来,虽然在人群中不便大发雷霆,但也看得出是压抑着极致的愤怒,瞪视成剑侠,甚至走上一步,隔在顺王与成剑侠之间,这有用身体保护顺王的意思。
“你这个叛徒、奸细,害了公子一次不够,竟然还敢回来蛊惑视听,这回又有什么阴谋?”
那成剑侠同样沉了脸色,喝道:“安少迁,你说话可要当心了,什么叫做叛徒?我乃殿下第一亲信,世代忠良,你安敢无礼?”
安先生冷笑道:“若不是亲信,还不能把殿下害到这样的地步。之前那位被误杀的消息,可是你第一个带来的,还准备了种种佐证,叫我们深信不疑,后来联络寿王、图谋国师也是你一步步建议,每一步都跟着那边的步点走,你说怎么那么巧呢?”
他这么一提,顺王也反应了过来,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这一切的原点也就是误杀消息完全是成剑侠带来的,原因也很简单,顺王府在宫里的老关系,都是老顺王那一代埋下的,当时就是这老头负责,到了下一代,顺王长在幽州,已经不懂宫里的事了,只能依靠老人,这老头说什么基本就是什么。
这么一想,成剑侠的嫌疑还真是不小。顺王暗暗想:这老家伙失踪这么久,想必是完成任务就脱身了,但现在又出现了,还要利用我?不把我骨头都嚼了不肯换下一家是吧?
那成剑侠斩钉截铁道:“公子休听他胡说八道,老臣绝非皇帝的探子,从未背主,我敢对天发誓,若有虚言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的十分真挚,顺王却是没那么容易相信,他要是想发誓能发的更真诚。
然而安先生却冷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小看你了。你还真不是宫里那位的走狗。你还不如走狗,你竟然投靠了天……”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顺王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态,但听到他的声音断了,再凝神一看,发现这个幕僚好像变成了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了。
他心中恐慌无比,连忙伸出头去看安先生的脸,就见他双目圆睁,嘴巴张开,脸色永远凝固着惊怒的。居然已经……死了!
顺王只觉得头皮发麻,尚来不及愤怒,先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结结巴巴道:“你……”
成剑侠的脸仿佛撕掉一层面具,变得扭曲桀骜起来,低声吼道:“狗东西该死!老臣对你一片好意,可你身边有奸臣!你因为奸臣不听我的话,实在是糊涂!现在奸臣死了,你应该听我的话了吧?”
顺王只觉得天旋地转,虽然安先生最后的话没说完,但他听懂了:这家伙是个人奸,主子不是皇帝,而是域外来的天魔!
他是来找自己投魔的!
可是我不想通魔啊!
通魔乃是天下最击穿底盘的恶行,皇帝都不能承担通魔的罪名,顺王又哪里敢呢?
可是,现在这个情形他还有的选择吗?
此时顺王面上不由露出绝望来。
成剑侠看他这样子,大概也猜到他猜出来了,索性就不装了,露出牙齿道:“殿下安静些,马上王座就会降临,那时什么皇帝什么国师都是跳梁小丑罢了。您就乖乖等着,好好配合,一会儿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人间之主了。这不是您梦寐以求的事吗?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这都是理应发生的!”
说着,他摘下了斗笠,往天上一扔,接着……
天上,皇帝以狂雷之势将战场清空了,仅剩下雷光包裹着身躯,在原地形成了雷光甲胄。
他此时志得意满,心念一动,那雷光竟然凝聚头尾,生角披鳞,幻化成一条真龙。而皇帝身穿黄袍,独立其间,盘龙绕身,就好像御龙而降的天神一般。
下方一片惊呼。
百姓哪里见过这个?本来就知道“真龙天子”,这时候看见真的了,更兼之前战胜天魔的威风,更是激动万分,顾不得背后还有羽林卫看守,纷纷五体投地,再度山呼万岁。
皇帝在空中听到了呼声,心中意气渐长,心想:今日使知皇帝之贵也!往日那些大臣拜我,那都是假的,就是龙椅坐个木头他们也会拜,但是拜完了该怎么便怎么,我的命令但凡和他们心里想的有一点儿冲突,他们便阳奉阴违,甚至充耳不闻。但今日我在这里,这些百姓拜我都是真心实意,把我当做天子君王。这底下的群臣宗室也绝不敢再违逆我。现在虽然只有眼前百千人,但等我的剑再往前征战,天下人渐渐都要俯首。再往后我便不亲自带剑出征,剑指向哪里,天下人变为我打向哪里,那时我便是真正的人间之主!
他这里想得清楚,信心大振,只觉得天下间再无难事,突然听得脚下一阵惊呼,低头一看,却见一个老头在脚下的人群里突然长身而起,轰然自灭!
爆炸之后,空间好像坍塌了,露出一个小洞,无数阴气从中爆发!
“什么东西?”皇帝吃惊之下,正要挥剑毁灭,却见洞口终于钻出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