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鹞子山山脉自古以来都是人迹罕至的山区,马嘴村地处两省交界,深处山脉腹地,周围都是大山,就连本县的人也未必知道这个小山村的存在。
深山之中,两位老人缓缓而行。
陆荀脸色苍白,满身虚汗,扶着一棵树,重重的喘息。
平时嬉皮笑脸的道一脸色有些凝重,无奈的摇了摇头,“陆老头儿,别死撑了,让我背你吧”。
陆荀喘着气摇了摇头:“踩在这片土地上的感觉真好。”
道一叹了口气,“真是欠你的”。
休息了一会儿,陆荀慢慢缓过气来,笑着问道:“后悔了”?
道一抬头望天,一脸的回味儿,“哎,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垂涎三尺的酒肉,还有那白花花水嫩嫩的大腿,馋啊”。
陆荀呵呵一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
道一斜了斜眼,“你老糊涂了吧,我是个道士,最恨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秃驴”。
“哎,你和老黄啊,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置气,害不害臊”。
道一努了努嘴巴,“切,狗屁个怒目金刚,以为留上头发就比我帅了,还是一样讨人厌”。
“其实你应该感谢他”。
道一一脸的不乐意“感谢他?我脑袋还没坏”。
陆荀笑了笑,“有一次我跟他聊天,我说你家九斤一个人得顶好几个壮汉的饭量,你以前好歹也算是佛门大师,为什么不给村里过世的人做法事,也多点收入,日子也不用那么拮据。你猜他怎么说?”。
道一嘿嘿一笑,:“有我给村民做法事,他肯定自愧不如,知难而退”。
陆荀摇了摇头,“他说他怕饿死你”。
“什么”?道一一听蹦起老高,“大言不惭”。说着卷起道袍,“我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陆荀笑着直摇头,看着远处的山,白雪皑皑,雾气腾腾,就像仙境一样。
“这吕梁山真美啊,以后长眠于此,也算是得了个好归宿。”
愤愤然的道一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面色闪过一丝凄然。
陆荀看了看道一,淡淡一笑:“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啰。你也不用太悲伤,你我都是知天命的人,从呱呱坠地到如今风烛残年,生老病死,有什么看不开的。”顿了顿接着说道,“要说还有什么放不开,也就只有没看到山民结婚生子了。”
道一有些悲怆的摇了摇头,“我不是悲伤,我是委屈,当年不就是欠了你顿饭吗,就害得我一辈子给你们陆家做牛做马,你到是轻松的屁股拍拍就走了,留给我个拖油瓶”。
陆荀呵呵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道一鄙视的看了一眼陆荀,“天下最自私的就是你们这帮读书人”。
陆荀深以为然,笑着点了点头,“学得文武成,货与帝王家,自古如此。范蠡功成身退,不过是为了避免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下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说是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只不过是为了给仕途不顺穷途末路个自我安慰的说辞而已,说穿了不过就是阿Q精神罢了。读书人,要么求功利,求之不得的就求清名,的确没有一个不自私的”。
道一憋了憋嘴,“你倒是坦荡,比其他读书人好”。
陆荀淡淡的看着道一,“道一,要是觉得累了,就别管山民的事了,年轻人的天下,就让年轻去打吧”。
道一皱了皱眉头,“你这话怎么挺起来怪怪的,让我想起刘备白帝城托孤对诸葛亮说的那番话”。
陆荀哈哈大笑,“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道一心里一阵悸动,好多年了,内心都是古井不波,此刻竟然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老陆啊,你这是让我少些愧疚之情,还是让你自己少些愧疚之感呢。
陆荀指了指远处一块一亩地大小的平地:“我不懂风水,但也看得出你给我选的这块地,在大风水上坐北朝南,在鹞子山内坐西向东,登山看水口,入穴看明堂,前面有明月湖,四周有群山拱卫,是个好地方。”
道一叹了口气,:“山西四大山脉太行山 、鹞子山 、洪涛山、 五台山,属鹞子山最贫瘠,所以自古以来除鹞子山外,其它三座大山都很有名气。最近几百年晋商的崛起,也得益于这三座大山的的风水灵气。但风水并不是静止不动的,经过几千年的风云变化和人为干扰,太行山,洪涛山,五台山的风水渐渐流入了无人问津的鹞子山,刚才那块地,恰好是风水汇聚的龙眼。这一点,是很多风水大师都无法看到的,埋葬于此的人,后人不仅仅是名声地位显赫,更会成为福泽延绵的大家族。”
陆荀点了点头,:“谢谢你,你本可以把这个地方留给你自己的。”
道一摇了摇头:“我窥得天机,以至注定无后,用不着。”
陆荀呵呵一笑,“小妮子真不是你亲孙女”?
道一吹了吹胡子,“我有没有后代你还不清楚吗”?
陆荀笑着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处男,哪来的孙女”。
道一气得老脸通红,“陆老头儿,要不是看见你是快入土的人,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哈哈哈哈,那白花花水嫩嫩的大长腿啊,虽然几十年没摸过了,回想起来,那滑腻的滋味儿还犹在昨日啊”。
道一吹胡子瞪眼,甩了甩满是油污的道袍,“陆老头儿,你有完没完”。
道一赶紧转移这个丢人的话题,指着那块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这块地气运太大,入葬之人虽然能福泽后代,但对于本人来说无疑是死穴,本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气运,按照古人的说法,此穴入葬,入土三月尸骨腐化,连头发都留不下来,生生世世永不得超生。”
陆荀挥了挥手,:“生前不管死后事,死后哪管来生事。”说着转头看着道一,:“你说这世界上真有神佛鬼怪,阴阳两分吗”?
道一摇了摇头,“谁他娘的知道有没有”。
“你不是道士吗”?
“道士也是人。”
“你给村里人算命的时候不是说什么真武大帝附体吗”?
“你就别洗刷我了,那些骗人的伎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魑魅魍魉,满天神佛,谁他娘的知道长什么模样”。
陆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那到时候我去看看,如果真有,我托梦给你”。
道一面色凄然,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了声,“好”。
两人静静的看着漫山的雪景,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道一淡淡的说道“要不要叫山民回来。”
陆荀摇了摇头,“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能把他困在山里面一辈子,逼他读什么四书五经洗涤心性,逼他练字磨去他猎人的野性,骗他有病不让他继续学业,他今天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道一叹了口气,“我也有份儿,风水尚且能变,何况世事人心,你也不用太自责”。
陆荀笑了笑,“走吧,新家也看了,就看什么时候搬进来了”。
看着步履蹒跚,身形佝偻的背影,道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从古至今,多少人吃的多少苦都是替子孙后代吃的”,说着上前一步,拍了拍裤裆,“还好贫道管住了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