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天气燥热难耐。
可是,张天梦的心里却异常的冰冷。简直就像是冬天的冰窖一样冰冷。
他坐在卧室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发愣。那张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准考证。
他默默地盯着那张准考证很久,始终一动没有动。但是心里却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今天已经是七月下旬,班级群里陆续收到同学们发来的喜报:
“我被师大录取了!好开心哦!”
“快递真是神速,我刚一睁开眼,就收到了西工大的录取通知书!好评!”
“交大交大,美如芳华!”
“我在山大和川大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做了川大门下弟子!也是缘分!”
“此生但做复旦人,来生再入清华门!唉!今年失利了!”
“我是小明的妈妈,小明这孩子太谦虚,不肯在群里跟大家互动,我替我们家小明给大家报喜了,今年乐城一中的小状元小明同学已经接到北大的通知书了!我们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谢谢大家的关心!”
……
张天梦有气无力地翻动着手机,看着班级群里大家发来的报喜信息和贺喜信息,心里凉凉的,一点不是滋味。
他很想在群里说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说哪怕一个字。如今这个群已经是一片喜悦和快乐的汪洋,他无论说什么都会立刻被淹没。
大家现在似乎都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似乎都已经被心仪的大学录取了。即使那些学习成绩属于中下游的同学,也收到了通知书。
连班里最垫底的几个同学都在群里发来了喜报。张天梦在群里翻了翻,心里统计了一下,唯一一个没有收到通知书的人似乎就是自己了。
在这个七月的下午,张天梦心里失落极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个世界给彻底遗忘了。
同学们遗忘了他,老师们遗忘了他,所有的大学遗忘了他,全宇宙都遗忘了他。他就像一颗最没有价值的尘埃一样,被风吹到了最荒凉最落寞的角落。
“唉!”张天梦垂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心想,我为什么这么倒霉!是我志愿没有填报好吗?还是,还是我的通知书在路上被快递员弄丢了?没道理啊!通知书可都是挂号信,怎么也不会丢的。就算丢了,也会有人联系我的……
他开始在心里自责,回想着高中三年来的生活,觉得自己真的是白过了!玩儿没玩儿好,学习也没学好,一天浑浑噩噩的,浪费了许多大好时光!
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我一定会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再也不在半夜偷着打游戏了!再也不上课看漫画书了!再也不给隔壁班的女生写情诗了!再也不和老师对着干了!再也不荒废我的大好人生了……
可是人生是没有后悔药的!时光机是不存在的,重生什么的也都是扯淡!
张天梦意识到,现实是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他意识到,一旦自己彻底没有学可以上,就只能走上社会去参加工作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毕业生能干什么呢?什么样的单位会要我呢?
去餐馆当个服务员?老板会不会嫌我手脚不够利索?
去血汗工厂做工?老板会不会叫我没日没夜地加班?
去扫大街?大爷们会不会嫌我抢了他们的饭碗?
去工地搬砖?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
张天梦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只能去做那些最底层的工作。这些工作无疑是最苦最累的,工资还是最低的。
他想象着自己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高中毕业证四处碰壁的景象,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推开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是张天梦同母异父的妹妹姜天美。
“哥!还没收到消息吗?”姜天美用手指在开着的门上轻轻敲了敲。
张天梦一下子回过了神,抬起头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没有道理啊!连隔壁楼那个王阿狗都收到通知书了!别人都说这王阿狗平常学习可渣了,根本不如你!”姜天美说道。
“是啊!他是著名的大学渣!”张天梦听到王阿狗都被录取了,心里更生气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老天爷吃错药了!”姜天美忿忿道。
“哥哥的学习成绩虽然平常不是名列前茅,但是好歹也一直稳定在中游啊!就算上不了那些一流大学,普通院校应该也不会不要我们吧!”她心里似乎比张天梦还着急。
他们两个打小生活在一起,虽然不是同一个父亲,但是感情却非常好。
十八年前,张天梦出生不久,他父亲出国公干,遇到了意外,没有回来,从此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有人说他爸爸得了急症,死在了遥远的异国他乡;有人说他爸爸见义勇为,跳到湖里救人,结果再也没有上来;有人说他爸爸在赌场上赢了钱,被眼红的歹徒给谋财害命了;更有人说他爸爸叛国投敌了,做了出卖民族的汉奸败类……
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条听来是可靠的。
他妈妈张西梅,在当时受了很大的打击。带着年幼的天梦躲在一个偏远的老旧小区里,一个熟人也不愿意见,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两年。
或许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或许是她觉得是时候翻开人生的新篇章了,在天梦两岁多的时候,她才嫁给了一个叫做姜志诚的男人。
姜志诚其实就是姜天美的亲生父亲。他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足够养活一家人,对天梦的妈妈张西梅也非常好,是那种非常真诚可靠的人。
张西梅跟着他,日子渐渐也宽裕了。许多生活的烦恼也渐渐远去。她似乎也下定了决心跟着姜志诚好好过日子,并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却不愿意妥协,并认为这是自己的底线。
那就是儿子天梦的姓氏问题。他不许姓姜,只能跟着自己的姓。同时,也不能管姜志诚叫“爸爸”,而只能管他叫“叔叔”。
这对于许多男人来说,或许不太好接受。但是姜志诚却是个很大度的人,他笑了笑,很坦然地接受了。
他笑着说:“叔叔,就叔叔吧!不过,我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来对待天梦的!”
张西梅默默地点了点头,将脑袋倚在他肩膀上,相信了他的话。
十几年过去了。姜志诚确实对天梦视如己出,使他在这个家里,得到了应有到的关怀和爱护,同样也得到了物质和经济方面的支持和满足。
此刻,张天梦觉得自己不但无颜面对自己,更无颜面对母亲和姜叔叔,甚至也对不住一直将自己视为榜样的妹妹天美。
他回头望着天美那关切的神情,望着那张纯真的小脸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哥,要不咱们给省招生办打个电话问问?”姜天美说道。
“我已经问过三遍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没有查到我被录取的信息……让我再等等……”
“啊!怎么会这样!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姜天美叹息道。
“他们说,今天要是还等不到录取通知书,那就证明我没有被任何大学录取,叫我早点自谋出路……”
“这都什么人!怎么能这样说!太不负责任了!一定是临时工接的电话!你把电话号码给我,让我来打!”
“不用再打了,人家都烦我了!打过去电话都是忙音……”
“啊?”
“天美,你哥我可能上不了大学了!”张天梦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你可千万别学哥哥的样子!咱家就指望你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只能出去找工作了!我都十八岁了,也该自力更生了……”
“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爸不会同意的!咱妈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