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京营之中
因为贾珩已经先一步派缇骑前来京营知会消息,此刻京营的十二团营营盘中已经开始迅速动作起来了,骑兵铁蹄“踏踏”之声不绝于耳。
而行军主簿宋源已经领着一众兵将黑压压地过来,向那少年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卑职见过节帅。”
贾珩按着腰间的宝剑,睥睨四顾,翻身下马,看向迎出来的军将,伸手虚扶道:“诸位将军都免礼起来吧。”
行军主簿宋源面色恭谨,说道:“国公,军中兵马已经点齐,等候国公调遣。”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六万骑军所需的粮秣辎重可曾准备齐全?这次山东几乎全省卫所皆反,且蓄谋已久,筹划严密,这次要拣选京营最为骁锐的骑军,争取一鼓荡平,斩草除根!”
这次仍是用骑军千里奔袭,前往山东驰援,就突出一个兵贵神速,风驰电掣。
六万骑军,已经是如今京营能够出动的八成骑军,经过西北之战以后,其实京营还在募训新兵,再加上需要防备京城内部可能出现的异变,故而六万骑军已经是不少的兵力配置。
说话之间,贾珩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进入京营营房之中,此刻十二团营的骑将,已经在营房中等候了有一会儿,目光所及,都是一些老面孔。
有蔡权、董迁、杜封、肖林等亲信将校,此外还有一些贾家的小将,如贾芳、贾菖、贾菱等贾家将校。
贾珩落座在一方红漆的长条帅案之后,冷峻面容肃然一片,朗声道:“诸位将军且安坐。”
在场诸位将校,纷纷道了一声谢,不再多说其他。
贾珩冷声说道:“济宁卫兵马向山东席卷,整个山东之地的府县都会被波及到,时间拖延的越久,山东的局势越乱,因此这次出兵仍是快刀斩乱麻。”
其实,在陈汉立国初年,济宁还只是州一级的区划,但等到了隆治年间,将其升格为府,划了兖州府的一部。
除济宁府外,还含济南府、武定府、青州府、兖州府、沂州府、东昌府、曹州府、登州府、莱州府等府。
贾珩缓了一口气,说道:“贼寇主要是诸府府卫和一些白莲教乱民,加起来也有近十万众,彼等一旦席卷声势,几如星火燎原,从海上勾结朝鲜的兵马,那我大汉就腹背受敌,山东就会成为女真侵略我汉境的跳板。”
这次山东全乱,女真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不说出兵在山海关牵制,多半会再次从朝鲜出兵,登陆山东半岛。
下方的一众军将,闻言,面色微变。
蔡权愤愤说道:“节帅,女真连吃了两三场败仗,还来拂老虎胡须。”
就在这时,一个着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昂首阔步,进入军帐,抱拳说道:“节帅,忠勤侯来了。”
在朝会散后,崇平帝特意让忠勤侯谢再义前往京营,听候贾珩调兵遣将。
谢再义进入军帐之内,立定身形,这位大汉新晋的武侯,身形魁梧,面容刚毅,还未来得及前往湖广整饬军务,就碰到了如今之事,拱手说道:“节帅。”
贾珩声音中带着几许激赏之意,说道:“谢将军来的正好,此次京城的戍务,由谢将军全权总领,严防奸人乘虚而在神京作乱。”
京营十二团营是有戍卫神京城的职责的,当然宫城这一块儿,京营没有资格插手。
谢再义面色诧异,问道:“节帅,末将不去山东?”
贾珩面色凝重,道:“这次山东变乱颇多蹊跷,你在京中坐镇后方,要仔细提防奸人趁虚而入。”
谢再义心头一惊,揣摩着贾珩话语中的意思,脸上若有所思。
贾珩摆了摆手,吩咐道:“诸位将军都下去领兵吧。”
而后,军帐中的诸将应了一声是,这才各自散去,而锦衣府的亲卫统领立身在军帐之侧,执刀护卫,神情肃然。
贾珩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谢再义,道:“这次山东变乱,我倒觉得更像是贼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但他也一时间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或者说虽然暗藏阴谋,但其实是一种阳谋。
谢再义刚毅、威严的面容上不由现出凝重之色,说道:“节帅认为京中会有奸人趁节帅领兵出征以后,暗中阴谋作乱?”
贾珩目光幽远,说道:“只是一种隐隐的直觉,现在还没有苗头,敌暗我明,尚不知敌寇如今的最新动向。”
毕竟人家是经过了两代人,数十年的耕耘和努力,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侦测出阴谋的苗头。
哪怕是帝王也时常会用钓鱼的手段。
谢再义虎目咄咄,抱拳道:“节帅放心,京中安危,交在末将手中,绝不会容许宵小作祟!”
贾珩道:“我会让锦衣府卫派人时刻通报消息,谨防歹人在京中作乱。”
他这样不过是提前留一手,否则,荣宁两府都是家眷,出一点儿事儿都是不能承受之痛。
而后,待谢再义离去以后,贾珩又让锦衣府卫唤来了董迁。
“节帅。”董迁面色谨肃,此刻已经因为西北以及水战功劳,累功升迁为团营都督同知,身上穿着二品武官的袍服,黑红缎面,其上金色丝线刺绣成各种猛禽。
贾珩道:“表兄,你这次也不随军出征,在京中领兵保护荣宁两府,同时密切注意京中歹人动向。”
万一京中有什么变故,起码有个能够开城门儿的。
董迁愣怔了下,目光有些疑惑,但旋即,拱了拱手,坚定道:“珩哥儿放心。”
没有再称呼节帅,显然也从贾珩的郑重态度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端倪。
贾珩轻轻拍了拍董迁的肩头,说道:“表兄,去忙吧。”
董迁心神一震,再次抱了抱拳。
而后,贾珩又是唤了贾家的两位小将进入军帐之中,又一一面授机谊。
待诸将离去以后,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陈潇,说道:“潇潇,你这次是随我去山东,还是留在京城?”
陈潇玉容清冷依旧,似对贾珩方才的布置没有看到一般,轻声道:“我去山东吧,也省得你去了山东以后,有些不明就里,再遭了别人的美人计暗算。”
贾珩:“……”
看向那容颜明媚的丽人,一时无语,拉过丽人的纤纤素手,低声道:“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陈潇玉容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总归是要面对的。”
她其实还想见师父一面,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道:“我是怕你难做,这次过去,不说彻底剿灭白莲教,但战场上兵戎相见,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陈潇道:“没什么,不过这次好像是有女真人的踪迹,豪格现在也到了山东。”
贾珩目光微动,诧异说道:“豪格?”
陈潇柳叶细眉之下,清眸之中现出一抹冷意,说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豪格现在就在山东,保龄侯就是丧命在豪格手下。”
贾珩眉头紧皱,问道:“豪格竟然还活着?没有与多尔衮发生火并?”
历史在这一刻似乎产生了某种偏差。
陈潇摇了摇头,说道:“女真正是国事艰难,情况危急之时,或许暂时放弃内斗,一致对外。”
贾珩面上若有所思,低声道:“先走罢,我回去和可卿她们说一声。”
大军虽是骑军,但六万骑军的开拔前行不是一日之功,仍然需要准备简单的干粮和相关军械,哪怕军需辎重后续再以步卒调配,但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暂等明天,如今还是先回府上。
……
……
而就在贾珩在京营之中调兵遣将之时――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在一张铺就软褥的罗汉床正中,两侧的绣墩上,薛姨妈以及王夫人落座下来。
贾母听完贾政叙说之言,几乎是呆立当场,半晌之后,这才苍声问道:“政儿,史家究竟怎么回事儿?”
保龄侯史鼐是贾母的侄子,贾母也算是看着保龄侯史鼐长大,此刻骤闻本家侄子身殒,心头难免悲怆。
此刻,除却贾母外,厅堂中的薛姨妈、邢夫人脸上也神色各异。
这上了年纪的肯定知道史家一门双侯的风光,如今竟客死他乡,真是生死无常。
贾政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胜唏嘘道:“贼寇伏杀,史兄殉国,圣上也对此事颇为惋惜,最近可能会让内阁和礼部议定谥号,以追赠其功。”
贾母叹了一口气,暂且压下心头的悲伤,苍声问道:“史府的爵位呢?”
毕竟,这位荣国太夫人终究也是年纪大了,见惯了生死,在悲伤之后,更多还是关注爵位传承。
贾政道:“应该会让史兄之子继嗣罢。”
保龄侯史鼐是有儿子的,不过此刻并未在军中,而是在五军都督府担任闲职。
贾母苍老面容上现出悲戚,叹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而不远处的王夫人,那张白净面皮的面容上,也不由现出几许唏嘘。
这样一个大的侯爷,就这么丢了性命,真是人生无常,多有旦夕祸福。
她家宝玉虽然无功无爵,但在家中却是平平安安的,如此一来,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倒是那珩大爷,次次出生入死,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次次生还。
贾母慈眉善目的面容上现出关切之色,问道:“珩哥儿呢?”
贾政道:“这会儿去了京营,应是调兵遣将去了。”
湘云那张红扑扑的苹果圆脸上,现出关切之色,说道:“老祖宗,珩哥哥又要打仗了?”
珩哥哥真是呢,那样欺负宝琴姐姐,还一点儿都不知道脏。
可以说,这几天小胖妞一直辗转反侧,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似是那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浮现,而后不知怎地,那宝琴又变成了自己,然后第二天红着脸在丫鬟翠缕换被单时,叮嘱不要告诉别人。
贾母轻声说道:“是啊,你珩哥哥是军机大臣,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要去的。”
探春英气、婉丽的秀眉挑了挑,那双清澈、干净的明眸之中现出思索。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抹担忧。
也不知他等会儿过来辞行不辞行。
凤姐那张艳丽无端的少妇脸上,笑意烂漫不胜,低声说道:“老祖宗,珩兄弟打仗什么时候让老太太和咱们担心过?”
那个没良心的,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过来看看她。
其实,贾珩自认为与凤纨在金陵已经痴缠过不少日子,回京的这段时间更多还是陪伴秦可卿以及尤三姐、鸳鸯这些未随同南下的女孩子。
也察觉到荣庆堂中的氛围就有些低沉,贾母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是啊,再难打的仗,珩哥儿都能打赢了,这些倒也不算什么。”
贾政面色微顿,欲言又止,道:“其实还有一桩事儿,今个儿御史先前弹劾了子钰。”
“好端端的,这些御史又弹劾珩哥儿做什么?”贾母那张苍老白净的面容上就有些恼怒,温声问道。
宝钗以及黛玉两人也都诧异莫名,抬起秀美螓首,凝眸看向贾政,心头担忧不胜。
贾政叹了一口气,似有些难以启齿,声音都不由低弱了几许,说道:“那妙玉是犯官之女,还是方外之人的女尼,听说还怀了珩哥儿的孩子,这在朝堂上让御史曝出来了,朝堂上弹章如潮,闹得颇有些不像。”
贾母:“……”
女尼怀孕?这可真是……太过荒唐了。
然后,凝眸看向一旁的凤姐,脸上满是诧异,温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却笑了笑道:“老太太,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那妙玉并非出家人,只是带发修行,老太太是见过了,都没有剃度的,不是什么出家人。”
“可妙玉这带发修行,也是半个佛门弟子,她怎么还和珩哥儿,现在还怀了……”贾母实在说不下去,只觉得实在不像话。
真是贾家的爷们儿就这样?那妙玉,她先前也是瞧过的,是生的颜色要好一些,尤其是眉眼间萦绕的那股清冷、孤傲的书卷气,爷们儿可能是要喜欢一些?
黛玉在一旁坐下,似卷未卷的烟秀眉之下,粲然、明亮的星眸闪烁了下,凝眸看了一眼宝钗。
宝钗弯弯翠羽秀眉下,那双水润杏眸盈盈如水,似沁润着丝丝缕缕明媚之意。
凤姐笑了笑,道:“老太太,珩兄弟常年在外打仗的,难免是个…风流的性子。”
以前她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那在床帏之间的恼人花样,又岂是正常人能够使出来的?
还有不声不响的,就将孀居多年的珠大嫂子给哄上了床,那样折腾。
念及此处,凤姐不由瞥了一眼坐在王夫人下首如同没事儿人的李纨。
此刻,花信少妇秀雅、婉丽的玉容上,现出一抹忧色,手中的一方兰色刺绣帕子都攥紧了几许。
果然,这会儿担心的给什么似呢,真是当珩兄弟是自家男人了?
平时看着是个端庄、秀丽的,谁知道暗地里还有那样骚浪不堪的一面?
李纨这会儿还真是担心的不行,婉丽玉颜上满是不输钗黛的浓郁忧色。
贾母摆了摆手,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些让可卿管着她就是了。”
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钗黛,道:“宝丫头和林丫头过了门儿,多督促他一些。”
宝钗与黛玉正在说话,两人闻言,或莹润白腻、或冰肌玉肤的脸蛋儿羞红成霞,显然被贾母打趣着,都多少有些娇羞不胜。
凤姐笑了笑,说道:“她们两个小姑娘,哪里管得了,估计还是那位宫里的公主和郡主去管才是。”
她也管不了的,她和平儿都是让他可劲儿欺负的。
……
……
此刻,宁国府中,后宅厅堂之中,衣衫明丽,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秦可卿与尤二姐、尤三姐坐在厅堂中的梨花木椅子上,正在议事,一旁的尤氏也在一旁作陪。
只是尤氏不停拿眼偷瞧那容颜温柔静美的尤二姐。
自从贾珩与尤二姐有了夫妻之实以后,也不等贾珩纳自己过门儿,尤二姐已经挽起了妇人发髻,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那张气韵柔媚的脸颊红润如霞,见贾珩过来,眉眼间又笼起一层喜色,比着往日更多了几分娇俏。
秦可卿秀眉则是蹙起,柔声道:“宫中让大爷过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尤三姐容颜妖媚,而美眸似是泛起朦胧雾气,轻声道:“听前面小厮说,好像是山东那边儿发生了叛乱。”
尤氏秀雅、婉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思量之色,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一抹关切,道:“这又是要打仗了吧。”
秦可卿轻声说道:“隔一段时间就是这样。”
尤三姐道:“隔一段时间,大爷的爵位也要提升一节。”
秦可卿叹了一口气,道:“与其这样,还不如爵位没有提升呢,当初在柳条胡同。”
就在这时,外间的嬷嬷道:“大爷回来了。”
贾珩调拨完兵马以后,就没有多待,准备回家和家人告别。
此刻,秦可卿出得厅堂,站在廊檐下,看向那蟒服少年,而雍容丰美的脸上蒙起一丝羞恼之色,道:“夫君。”
贾珩目光有些愧疚,温声道:“过来看看你们。”
他临行之前隐隐有股不安,需要对家眷做一番布置。
尤三姐捕捉那少年眉宇间的凝重,近前,轻轻挽住贾珩的手,声音柔润而酥媚,唤了一声说道:“大爷。”
贾珩面色微顿,看向那一张张或丰美、或艳冶的笑靥,道:“咱们到屋里说。”
说着,来到屋里落座下来,仆人奉向香茗,然后徐徐而退。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次去山东平乱,乱局倒容易平定,只是你们在京里,我有些不放心你们,我让表兄还有锦衣府中人格外留意,不让家中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秦可卿面色微顿,美眸中满是不舍,但还是说道:“夫君去吧,家中一切都好的。”
她原也已经习惯了,现在还有着女儿陪她。
贾珩握住秦可卿的纤纤柔荑,说道:“可卿,应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二姐儿,三姐儿,尤嫂子,你们照顾好可卿和芙儿。”
这会儿,尤三姐关切问道:“大爷,这次去山东战事会凶险一些吗?”
怎么大爷给她一种要交代后事的感觉?嗯,她不能这样说,太过不吉了。
贾珩宽慰道:“其实还好,倒也没有多凶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