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忠清道
豪格登上岸以后,随着几个小吏来到一座宅邸,此地正是忠清道总管大臣姜重晖的行辕所在。
此刻,厅堂之中――
姜重晖年岁四十出头,头发灰白,面容方阔,浓眉之下,那道苍老目光略有几许崇敬地看向那中年藩王,低声道:“王爷,摄政王那边儿让老朽将您带过去。”
因为豪格当年在女真攻打朝鲜的战事中,身先士卒,而且在朝鲜半岛闯下赫赫威名,所以,哪怕是多尔衮下达了绳缚于盛京的命令,朝鲜之内的将校也不敢真的执豪格而返。
“我们爱新觉罗一族的事儿,容不得外人插手,至于多尔衮,不用管他。”豪格这会儿,已然养好了伤,此刻声音明显中气十足许多,脸上的怒色涌动。
姜重晖问道:“王爷,那盛京那边儿?”
豪格冷声道:“我回头儿给多尔衮寄一封信,问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正蓝旗旗丁精锐尽丧,可以说豪格手下部卒,几乎为之一空,根本就不敢重回盛京。
姜重晖沉吟片刻,说道:“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豪格浓眉之下,冷眸眸光闪了闪,沉声道:“盛京暂时是回不去了,我这伤势一样好,就带着人潜入汉境,如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可以说,豪格在折损了兵丁以后,已没有在盛京城立足的根基,只能流亡别处,效晋公子重耳,再图后计。
正蓝旗部族尚在,多尔衮顾忌一众满清王公大臣的观感,还真不敢悍然侵夺。
但同样,豪格这种不赴盛京请罪的做法,势必也会被满清的王公大臣所诟病。
值此女真时局艰难之际,范宪斗已经委婉劝说多尔衮不计前嫌,暂且容忍豪格。
姜重晖道:“那也好,如果王爷有什么吩咐的,给老朽说一声。”
豪格道:“先前折损朝鲜水师,已是颇为于心不忍。”
数万朝鲜水师的精锐葬送在大海之上,豪格也有些脸面尽失。
出了姜重晖府上,来到自家所居的宅院。
豪格落座下来,手中放着一杯茶盅,呷了一口,眉头皱紧,心头凝重如阴霾密布。
这位女真亲王雄阔的面容之上,神色愤愤,目光中不时迸射出阴毒之芒。
“王爷,我们当真要去汉境?”正蓝旗的副都统名为伊里,在一旁低声说道。
豪格面色微顿,轻声道:“我们去山东,那边儿的汉人豪杰,这会儿正在酝酿起事,我们前往山东,助他们一臂之力。”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回盛京再去祈求多尔衮的原谅,汉人的典故上写的明白,申生在内而死,重耳在外得安。
伊里点了点头道:“那就依王爷之意。”
豪格沉声道:“听说隆治一朝的前赵王之子陈渊已经到了盛京,想要与多尔衮联络,我们也派人联络一番。”
多尔衮在朝堂摄政,也不是满清的所有王公贝勒都没有意见,听说豪格在朝鲜,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报信给豪格。
甚至还比较乐见豪格在外面漂着,这样多尔衮在盛京不会一家独大。
……
……
金陵,晋阳长公主府――
两日之后,古老的金陵城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崇平十七年的第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重重烟雨当中,影影绰绰,如笼烟云。
这边儿,贾珩与李婵月、陈潇领着晋阳长公主进入府中。
比之坐船北返,一路上的颠簸劳顿,婴儿这两天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胖乎乎的小脸上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此刻奶里奶气的小家伙伸着一双小手咿咿呀呀,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笑意盈盈,笑成弯弯月牙儿。
贾珩暗道,这么小就会卖萌。
丽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可算是恢复好了,这两天让本宫担心坏了。”
虽说丽人以往也照顾过李婵月,但终究比着亲生骨肉,还要差上许多,或者说,丽人这才算是第一次当妈。
贾珩道:“他岁数还小,等大一些再回京城吧。”
丽人眉眼盈盈如水,樱颗贝齿咬着粉唇,柔声说道:“再也不去了,让他在江南长到几岁,再抱到京城吧。”
这会儿小家伙似乎又有些闹人起来。
晋阳长公主雍丽玉容上现出嫣然笑意,唤道:“这是饿了,刘嬷嬷。”
刘嬷嬷正是小孩儿的奶嬷嬷。
李婵月白腻如雪的娇俏脸蛋儿恬静温柔,柳眉星眼盈盈如水,柔声道:“娘亲,我也有些饿了。”
贾珩轻笑了下,拉过的少女的纤纤柔荑,说道:“刘嬷嬷,把这个也领过去。”
李婵月:“……”
小贾先生真是的,她就是饿了,再说究竟是谁吃妞妞,也不管她都没有的。
晋阳长公主嗔恼地看了一眼贾珩,弯弯如柳叶的秀眉之下,晶莹莹润美眸盈盈如水,温声道:“婵月这一路跟过来,倒没少辛苦,做点儿吃的来,本宫这会儿也饿了。”
怜雪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嬷嬷去了。
李婵月那张俏丽、明艳的脸蛋儿蒙起娇羞之意,柔声说道:“娘亲,我没事儿的。”
几人说话之间,就在屋里落座下来。
晋阳长公主面色微顿,思量了片刻,柔声道:“江南这边儿推广新政,都料理的七七八八了吧?”
贾珩解释道:“先前还有一些,但不少都交给了高仲平处置,我一人冶分身乏术。”
其实还有不少手尾,比如江南的官员,不过这些实在没有腾出手来收拾,或者说,为了新政能够顺利推行的大局,不仅是他妥协了许多,崇平帝也妥协了许多。
晋阳长公主温声道:“这样也好。”
等过了一会儿,丫鬟奉送上菜肴,侍奉着几人贵人洗漱,然后徐徐而退。
两口子边吃饭,则是边叙着话。
晋阳长公主柳眉之下,眸光盈盈如水,轻声说道:你明天还是护送着人往北边儿去吧,本宫在这儿看顾着就好。”
贾珩道:“回来多陪陪你们娘俩儿。”
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返回了金陵。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京里那边儿催的也急,本宫和婵月在这儿看顾着就好了,你明天就出发吧,赶上舟船,早些前往京城。”
贾珩握住丽人的纤纤素手,目光温煦说道:“等后天再骑快马过去,也能赶上,这边儿也别太担心了,现在节儿已经好了。”
晋阳长公主将螓首依偎在贾珩怀里,温声道:“现在好多了,先前真是让我吓坏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
夜色低垂,明月朗照,道道皎洁如银的月光如纱似雾,笼罩在古色古香的庭院内,一派祥和静谧之态。
贾珩坐在床榻上正在看着书,听到外间的动静,抬眸看向雍容雅步而来的晋阳长公主,说道:“忙完了。”
“忙完了,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晋阳长公主落座下来,玉颜端庄妍丽,眉眼间似宠溺又似无奈说道。
贾珩温声说道:“平常心养着就是了,倒也不能太过宠溺了。”
晋阳长公主转过脸来,目光柔润地看向少年,轻轻“嗯”了一声是,道:“有时也知道,但总是忍不住,这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贾珩点了点头,伸手揽过丽人的一侧香肩,温声说道:“现在小的时候还好,你怎么宠他都没什么,等大一些,就不成了,惯子如杀子。”
大丈夫在世,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其实他也挺担心这一点儿,还是以后多注重子女的教育。
晋阳长公主面色微顿,柔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次不带着节儿回去也好,省的到了京里,让人疑心重重,那时候又不大好了。”
先前,她考虑似乎也有些欠妥了,其实孩子放在金陵,才是最保险的。
贾珩温声道:“好了,不说了,咱们歇息吧。”
这会儿怜雪端过一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热水过来,轻声道:“殿下,洗脚吧。”
晋阳长公主轻笑了下,说道:“怜雪,你先给他先洗脚。”
怜雪闻言,脸颊微红,垂下螓首应了一声,然后来到贾珩身侧,帮着贾珩去着鞋袜。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对了,还没有问你,你和潇潇什么时候完婚?”
贾珩道:“现在倒不急着,也可能等回京以后了。”
虽说是崇平帝赐婚,但完婚之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也好,潇潇在外抛头露面的,真让她嫁过去相夫教子,也不大容易。”
待擦完脚,晋阳长公主目送着那红着脸蛋儿,端着一盆热水而走的怜雪,忽而幽幽道:“其实,怜雪喜欢你。”
贾珩默然了下,轻声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直。”晋阳长公主精致如画的眉眼,妩媚流波,嗔白了一眼那少年。
贾珩轻声道:“喜欢我的人多了。”
晋阳长公主:“???”
怎么,你好像还得意起来了?
贾珩抬眸看向那丽人,默然片刻,轻声道:“以后再说吧。”
他总觉得怜雪或许还隐藏着其他事,总觉得没有如表面那般简单。
夫妻两人说话之间,躺在床榻上,金钩上的帷幔缓缓放下一侧。
随着的声音,也不知多久。
丽人云髻摇晃,金钗撞枕,一缕鬓发披散至脸蛋儿,雍丽容颜娇媚如花,凝眸看向那少年,眉梢眼角之间无声流溢着绮丽春韵。
晋阳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美眸眸光柔波潋滟,柔声道:“对了,你在太湖石公岛上是怎么救下皇嫂的?”
贾珩剑眉舒扬,声音不由低沉几分,说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
晋阳长公主鼻翼不受控制地腻哼一声,珠圆玉润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儿,在透过帷幔的一线灯火照耀下,那张玫红气晕团团的脸蛋儿丰丽明媚,娇俏说道:“当初说的…语焉不详的。”
“也没什么可说的,当初情况紧急,我赶到之时,找了一番,才找到皇后娘娘。”贾珩说着,近得身来,摘星拿月。
晋阳长公主轻哼了一下,凤眸清冽而闪,按住贾珩的手,低声说道:“难道当初就没有发生点儿什么?”
“能发生点儿什么?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贾珩目光凝滞了下,轻声说道。
晋阳长公主柳眉蹙起,细气微微,清丽脸颊酡红如醺,轻声说道:“哎,本宫说什么了,怎么就突然疑神疑鬼的了。”
贾珩:“……”
只能说陈家的女人,都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机深沉莫测,远非常人可比,而且还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询问,分明是就是便于体察细微。
只是晋阳生过孩子以后,可能就不是那般感知敏锐了,或者说还在恢复期…
嗯,这种话断断不能给晋阳说,估计能被她一脚踹下去。
晋阳长公主见那少年按兵不动,睁开一线绮韵流溢的美眸,脸颊羞恼如霞,低声说道:“怎么不说话了?唉,本宫怎么觉得你在心里不知怎么编排本宫呢?”
感觉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他好像有些嫌弃她老了,不如往日那般青春靓丽,就连床帏之间,都没有了往日的炽烈。
在过去,都是恨不得将她……
或许真是嫌她老了吧?
那先前应该也没事儿……毕竟皇嫂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看着都觉得老。
嗯,反而在这一刻,丽人将心头的疑虑打消了许多。
贾珩面色沉静,语气从容道:“这个我倒没有。”
晋阳长公主玉容酡红,轻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差点儿折腾的命都要没了。
贾珩轻轻抚着丽人的胳膊,说道:“好了,晋阳,咱们早些歇着吧,别成天胡思乱想的了。”
嗯,成功转移话题。
说着,不等丽人反应过来,俯下身来,搂着丽人的秀颈,凑到那莹润如水的朱红唇瓣,噙住两片绵软莹润,只觉香津甜腻,难以言说。
晋阳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愈发丰熟,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与甜妞儿一较量高下。
晋阳长公主感受到那少年的亲昵,芳心也有些欣喜,不由腻哼一声,也反手搂过贾珩的脖子,开门揖盗。
而窗外春雨淅淅沥沥,打落在青黑苔癣的檐瓦上,汇聚成一行涓涓细流,向着地面流淌下去,打落在一块块青砖上,漉漉而过。
也不知多久,贾珩凝眸看向晋阳长公主,轻声道:“晋阳,要不再生一个孩子吧。”
晋阳长公主:“……”
此刻有气无力地咬了一下贾珩的脖颈。
贾珩道:“再生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
其实,相比甄晴一炮双响,生了个龙凤胎,他其实更希望晋阳也能龙凤胎齐全。
晋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嗔恼道:“就你这样的,本宫担心,一个接一个。”
这会儿,仍觉得小腹有些微涨之感。
贾珩轻声道:“再生了个女儿就不生了。”
晋阳长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几许惊人的酥软和柔腻:“咸宁和婵月过门儿也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
贾珩道:“她们年岁还小,太早有孩子不是什么好事儿。”
其实,这几个孩子,甄晴和甄雪都是客观上想要,可卿也是得有个孩子傍身,晋阳是年岁大了,再不要以后更危险。
至于平常的,其实暂时没有太多必要。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那样也好,只是时间也不能太久了,别人该说闲话了。”
贾珩轻声道:“我有分寸的。”
说着,拥着丽人的肩头,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一夜再无话。
……
……
在贾珩带着晋阳长公主至金陵以后,而距离晋阳长公主府三里远外的南安郡王府――
帘帷遮蔽的厢房之中,阵阵草药香气氤氲弥散开来,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
魏王妃严以柳一袭青裙,如瀑秀发以一根青绳束起,悬落在腰际。
此刻,丽人端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观阅,在彤彤灯火映照下,那张妍丽、明媚的玉容上现出专注之色。
从泛黄的封皮上可见《黄帝内经》几个字,这段南下的求医经历,也让严以柳久病成良医,平常开始寻一些医书开始翻阅起来。
“姑娘,老太太在京里又催姑娘回去了。”丫鬟缓步行至近前,声音娇俏如黄莺出谷,叙说道。
随着南安郡王严烨被降罪夺爵,南安严家也渐渐落魄起来。
魏王妃严以柳垂眸看着书本,螓首抬没有抬,轻声道:“给老太太回信。”
她在江南倒也躲个清净,再也不用去应对家里的糟心事儿。
一旁坐着的严以柳之姐严以冬年近三十,面容富态白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轻声道:“以柳,你一直这般躲在金陵,始终不回去也不是法子。”
严以柳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府中已经有了一位侧妃,想来已不需要我这个女主人了。”
婚姻的不幸福,让这位丽人原本英丽、坚毅的眉眼之间蒙起一层郁郁之色,好似阴霾笼罩了丽人的心头。
严以冬面上现出怨怼之色,轻声道:“说来还是父王那边儿吃了败仗,不然,也不会这般……”
严以柳玉容神色也黯然了几许,幽幽说道:“一切都是时运使然。”
“说来都是那位卫国公,如果他当初也吃了败仗,也就好了,偏偏他打赢了战事,倒显得父王无能了。”严以冬目中现出恼意,怨怼道。
“也不能怪人家,如果卫国公再吃了败仗,西北局势不知该何等糜烂,况且卫国公原就是大汉的柱国之臣。”严以柳似是辩白了一句。
严以冬道:“如果不是他把着红夷大炮,不让父王带到西宁去,何至于好好的世袭郡王,削了爵位?”
严以柳柔声道:“原就不关人家的事儿。”
“好了,我不给你说这些了,我这儿倒是认识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女郎中。”严以冬丰润、明丽的脸蛋儿上现出回忆之色,柔声道:“她唤作顾若清,听说擅长岐黄之术,等会儿让她帮你看看。”
严以柳清丽玉颜现出若有所思之色,低声说道:“那这两天,我就去见见。”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或许当她回京那人已经将一封休书等着她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