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倩暗自冷笑一声,心道,就你这点智力,也想来骗我上当,轻声道:“公子谬赞,小倩说话可算不得好听,泯然众人,比四位妹妹可差的远了。”
沈放确是对此女生疑,一来他对萧平安信之不疑,知他不会无的放矢,又见慕小倩装作可怜模样,自己不辩解,任花轻语几人代她说话,更觉有些可疑,道:“是,是,定是萧大哥听错了。”展颜一笑,道:“既然与这位姑娘无关,萧大哥到底听了些什么有趣故事,不妨说来听听。”
慕小倩这才明白沈放意图,心中暗骂,这小子好不狡猾,绕着弯子骗我上当。既然说了与自己无关,还能阻止萧平安说话不成,听萧平安说出“兰若寺”三字,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心中紧张,面色却是不变,装作若无其事。
沐云烟却是皱眉道:“谁耐烦听他胡说八道。”嘴上不听,却也未去阻拦,反是拿起桌上茶碗。
萧平安心道,沈兄弟说的对,是非曲直,说出来叫大家知道不就好了。师傅师娘虽叮嘱我小心,但眼下又没有外人,花轻语和柴霏雪他虽是不熟,但有沈放在,自觉也信得过。更是觉得这女子诡计多端,可不能让她再骗害了四位姑娘。自觉责无旁贷,将当日兰若寺一事说了。
众人本不以为意,只当萧平安无聊偷听人家女子说话,心中还有鄙夷,谁知听了个开头便知全然不对。听那一夜,荒郊古寺,墨梅生与那女子斗智,尔虞我诈,继而惨死,随即德云大师现身,竟也遇害。众人听的心惊,都觉匪夷所思。
萧平安口才泛泛,又全是在棺中听闻,难免讲的有些混乱,略去德云临终之言,也未说龙阳道人名字,但大体事情却是不差,几人都朝慕小倩看去。
慕小倩神色如常,淡淡道:“我若要杀墨梅生,何须使什么阴谋诡计。”
花轻语四人都是点头,花轻语道:“你们几个不知,慕姑娘乃是恒山派俗家弟子,武功可比我们几个都强。”
柴霏雪更是冷笑一声,道:“慕家姐姐乃是恒山掌门仪琳师太高徒,恒山派北柱七秀之一,我小时便识得的好友。如何认得你这浑人。”
沈放暗暗点头,心道,难怪昔日无方庄,柴霏雪竟会“回风舞柳剑法”,原来与恒山派渊源不浅。
沐云烟也点头道:“慕姑娘才来南边不久,你说去年,她还在恒山派呢。”
叶素心道:“是啊,你说那女子叫金小倩,若是骗人,岂会留下真名,只改个姓氏惹人猜疑。”
柴霏雪又道:“棺材里听人说话,又隔的这么远,你当真听的清楚么?”
不知慕小倩给这几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四女竟都是不信,反替她辩解。
萧平安还想解释,沈放却抢先道:“是,方才已经说了,乃是萧大哥记错,我等自是不疑慕姑娘。”萧平安事情已经说明,纵使四人眼下不信,这慕小倩将来也总会露出马脚,若真有害人之意,有今日之言,四人定会有所防备。
宋源宝看看慕小倩,又看看萧平安,也觉糊涂,道:“我瞧她不像坏女人啊。”
秋白羽给了他一拳,道:“你闭嘴!”
慕小倩拂袖而起,道:“几位既有疑心,小女子告辞了。”
花轻语一把将她扯住,道:“谁疑心你了,他扯的是闲人之事,不是都说清楚了么。”
沐云烟也道:“正是正是,那墨梅生根本不是好人,死了也是活该。”连连挥手道:“你们几个瞧着真是碍眼,扫兴扫兴,快走快走。”
几人被赶出小楼,都有些垂头丧气,萧平安无奈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那女子声音,我耳朵好使的很。”
沈放拍拍他肩膀,道:“就算是她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就杀了个墨梅生么,你说德云大师之死,最多算与她有些关联。她只要对四位姑娘无有歹意,咱们又何必跟她为难。”
宋源宝点头道:“是啊,咱们跟那姓墨的可不熟。”
萧平安想想也是,跟着点点头。
离了庄园,径回信阳城,行不多远,却见道上前呼后拥来了一群百姓。当先一人,精赤着上身,涂的五颜六色,面上罩着一个青面獠牙,古里古怪的面具,头戴铜帽,上有铁树、鸟、兽,遍插翎羽,两边还有锦带垂下。此人边走边舞,身后百姓约有两百余众,亦步亦趋,人群之中,有十余壮汉抬着一块大板,上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都是六七岁的孩童,涂脂抹粉,穿着大红的新衣,手脚都被缚住,不住嚎哭。
萧平安大奇,道:“这是作甚?”
身后一人道:“那是个男觋,要淹了这两个娃儿活祭,平复虫神之怒。”
萧平安四人都是吓了一跳,谁也没发觉竟有人跟在身后,回头一看,却正是哥舒天。
萧平安松了口气,道:“前……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哥舒天道:“你们几个,行路也太不小心,我来了一刻钟啦!”
萧平安心下佩服,当日去往开封,归无迹一路尾随,他也未能察觉。但如今自己武功又是大进,又是白日,哥舒天跟在自己身后,竟还是不察,这份功力当真是骇人。不过四人同行,又是白日,自己却是少了警觉,这位大哥提醒的也对。恭恭敬敬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宋源宝本已疑心,听哥舒天一说,大是恼怒,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巫觋,居然还有人敢用活人祭祀!”
原始之初,人不能知自然事,诉诸鬼神,便有了巫。最早巫乃人族之间的神话知识流传,年老者皆知巫,主要在于祈福、祭祀、救治医患、感应天时天象。后氏族壮大,人们渐渐意识到巫的权利价值,巫的角色开始由氏族长担任。随着巫的内容和涵盖面不断扩大,终于出现了专职的巫。《大荒西经》和《尚书·吕刑》都有所载,绝地天通,人、神不扰,人和神灵隔绝了联系,只有靠巫觋来与天地沟通。
“能齐肃事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曰巫。”因女子灵性强于男人,故而早期女巫带出来的男性门生,才称作觋。自原始社会到商代之前,巫觋的权柄都是极大,部族重大事件必要问巫。
而在商代之后,氏族越来越壮大,礼法渐渐完善。而在这一时期,巫觋却未能取得进步,没有文化支撑的巫开始沦落,其权柄被分散。纪事有了“史”,祭祀有了“祝”,问凶吉有了“卜”,甚至“医”的职权也开始旁落,“巫”有段时间功能只剩下求雨,甚至有一样叫做“暴巫”,乃是在大旱之时,将巫觋在烈日下暴晒,以求天可怜下雨。做巫觋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凄惨之极。
到了周朝,奴隶制逐渐向封建制度转化,礼法卜易皆是快速发展,唯独巫觋吃了没文化的亏,日子更加难过。但周朝基本教育落后,文化毕竟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让巫觋在民间倒是异常兴旺。
春秋战国,统治阶级对于巫觋的看法已经开始分化,固然还有不少诸侯笃信巫觋,事必问卜,但也出现了魏西门豹治邺,投为河伯娶妻的乡老巫婆入河,这般世人耳熟能详的事迹。
战国后期,巫觋曾有短暂的复苏。统治阶级好仙求长生的风向,让活跃于下层的巫觋寻到了机会,将巫、医、仙结合,吸取了道家、阴阳家的部分理论,终于形成了一个以长生不死为旗帜的具有较高文化素养与技术专长的有学有术的特殊阶层——神仙方士集团。
但这个集团最大的功绩就是说服秦始皇东渡寻长生不老药。巫觋集团始终不能将自己的学说提炼到更高高度,而且充斥着太多腐朽唯心的内容,逐渐被社会上层淘汰。到了汉代之后,儒释道三家鼎立,上层建筑已经完全没了巫觋的土壤。
但怪力乱神之学,自古难绝。巫觋之术在民间仍有极大号召之力,朝廷虽屡禁而不能止,每隔一段时日,总有妖人蹦出来蛊惑众生。
萧平安几人听说这群百姓竟要火烧孩童以避蝗灾,皆是愤慨。宋源宝更是急道:“咱们上啊,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哥舒天道:“急什么,还有个女巫,除恶务尽。”
跟着百姓先是回头向东,随即又拐向南,走出两里多地,就见一条大河,河边一个不大的庙宇,门前也围了一大堆人。
萧平安见那庙宇不大,但也保存完好,想来还有些香火。
秋白羽皱眉道:“什么淫祠野庙。”
宋源宝白他一眼,道:“不懂少张嘴知道不,这是八蜡庙。夏称‘嘉平’,殷称‘清祀’,周称‘大蜡’,正经八百的神仙好不好。”
秋白羽狠狠瞪了他一眼,宋源宝怎么说也是道门弟子,泰山派中落,没少跟着褚博怀出去做生意,坑蒙拐骗几两银子,这些乡间寺庙习俗,都是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