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
那道通天的金光中传来了阵阵鼓声。
很快,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女人。
她弯腰,躬身朝着天际方向行礼。
一道道的鼓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开口,声音传遍整个诞生之地。
“自双神之战以来,生灵涂炭,灾祸不绝,已有数十万年不曾诞生新神。”
“今荐一人,吾等皆认为,此人可坐神位,助母树结束双神之战。”
“望母亲成全。”
她声音浑厚有力。
让所有怪物脑瓜子嗡嗡作响。
什么?
荐神?
不是新神诞生?
他们都认得这位盘发的女人。
她是初代神明。
是有记载以来,最开始出现在册子上的神明。
如果天地核心是母亲的话。
那么她绝对称得上是长女。
而现在自发拔了情丝的母树,则是幺女了。
“初代神,想要举荐人?谁?”
“可天地核心,是她想举荐就会认可的吗?”
这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吧?
天地核心的冷酷无情,是大家都领教过的。
还没等大家发出疑问。
第二道金光就冲上天际。
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第二位神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笑眯眯的,同初代神一样,朝着某一个方向行了一礼。
“望母亲成全。”
第三道。
第四道。
初代神就仿佛是第一颗从天空上落下的雨滴一样,只是为了迎接更加多的从天而降不可抗拒的雨水。
仿佛一场宣告。
一个又一个的神明从阴阳河里出现了。
虽然只是虚影。
只是一道意识的投射。
可他们还是都出现了。
一句又一句的‘望母亲成全’。
此起彼伏的响彻天际。
就连那个看起来最小的,在怪物们看来是非常不成熟的那位‘小神明’。
现在也恭恭敬敬的跟在众神身边。
坚定的要天地核心选她们口中那人做新神。
因为太过震惊。
所以导致它们往这边奔逃的速度都减缓了几分。
可很快。
这几分被减缓的速度。
又立刻被拉了起来。
甚至比刚才更快。
所有怪物心脏都砰砰直跳。
如果说最开始,他们对新神还抱有疑惑的话。
那现在是一点疑惑都没有了。
诸神力荐。
纵然是天地核心。
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了吧?
“马上生珠就要落下了!”
有人嘶声大喊,“都给我把眼睛擦亮!”
“能捡多少生珠,就捡多少!”
“别管是什么大族小族,只要是拿到生珠的,能抢就给我抢!”
“要是被抢了,在被抢之前直接吃到肚子里!”
反正不能便宜其他怪物!
“那个被推荐的人是谁啊?”
“她在哪儿?”
“得去她身边才行!”
那才是抢夺生珠的最佳位置啊!
而此刻。
已经全员到位的泥巴怪们快疯了!
一线位置!
绝佳的时机!
现在。
是它们这一族的机会到了!
眼看着成为大族的机会就在眼前了,那族老甚至开始放声痛哭。
无数金光加持下。
天空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
天地核心是无形的。
但是当诸神出现时。
它会短暂的,在阴阳河畔,有非常短暂的路面时间。
一个身形高挑的人影出现在了河畔上空。
是一个人形光团。
不辨男女。
天地核心本就没有男女之分。
就连神一开始也是的。
它出现了。
殷念便握紧了手上的水桶,眼神炽热的盯着出现的身影。
哈!
这老小子原来就长这个样子啊?
仿佛被高高的推在了台面上。
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它。
没错。
是它而不是她。
天地核心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都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
没有半分犹豫。
它开了口。
“殷念。”
“不可。”
两句话,四个字,浇了所有人一个透心凉。
已经伸出手去的泥巴怪们,保持着兴奋的神色,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原地。
什么?
不能?
而且还是殷念?
说句实话,泥巴怪们已经充分领略了殷念的实力,要不是她身上没有神的气息,他们甚至以为殷念至少是个半神的实力了。
举荐这样的人上去。
它们是充分能理解的。
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如果是殷念,说不定能成为众神之中最厉害的一位神都说不定,毕竟她还这么年轻,未来不可限量。
阿狸不敢置信的抬头。
她最单纯,也问的直接,一下就将自己的腰板挺直了,大声质问:“为什么!”
“我们都觉得殷念可以!”
“您到底是对她哪里不满意?”
阿狸脸都憋红了,“难道您真的你要眼睁睁看着……”看着母树就这样神魂俱裂,不得好死?
明明母树作为幺神。
比谁都负责。
比谁都承受的多。
为什么呢?
天地核心一点都不心疼她。
“阿狸!”白袍男人一声厉喝,将阿狸的声音截住。
阿狸气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苦于无处发泄,捏着自己的拳头,狠狠跺脚后转身在白袍男人身上泄愤般的捶了两下。
拳头自然是从男人身上穿了过去。
男人也没计较,而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天地核心,“母亲。”
“可否告诉我们理由。”
“我们已经商议过了,殷念接替神位,顶替母树实在再合适不过,为什么您总是……”
男人的声音突然一顿。
他的视线越过天地核心的身后,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眼睫疯狂抖动起来,一直规规矩矩垂在旁边的手也伸了出去。
旁边的阿狸嘴巴缓缓张大。
就连追着花魔到这里,人才站定,就听见天地核心拒绝殷念成神而有点小生气的周少玉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地核心似有所感。
缓缓扭过头去。
只看见一个身影从身后冲出来。
手拿着一个桶。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哗啦!
水就泼在了它身上。
天地核心:“……”
咚的一声巨响。
殷念将桶丢在了旁边。
叉腰看着天地核心,声音清脆有力:“哈!”
“你终于被我抓到了吧你!”
“你上次用水滋我,还记得吧?”
“我就说了我早晚滋回来!”
众人:“……”
阿狸因为过度惊讶张大的嘴巴到现在都没能合上。
她唇角不自觉的抽搐,肌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其实都没有实体了,可意识体都表达出了自己的惊讶,“喂,殷念。”
阿狸压低声音,不断的朝着殷念招手:“你在干什么!”
“快过来!”
“躲到我身后来!”
“你疯了不成?”
殷念没躲。
还朝阿狸投去了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天地核心身上湿漉漉的。
它罕见的靠着阴阳河凝聚出了实体。
就被泼了满身的水。
水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来,又从下巴坠落在地上。
天地核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后发出了两声冷笑:“好。”
“你好样儿的殷念。”
“你不会等到现在,就是专门为了来泼我一桶水的吧?”
殷念眨了眨眼睛,摊手:“不然呢?”
“难不成真期待你给我摁个神位吗?”
“我早就告诉过您了吧。”
“神位,我从来都不稀罕。”
天地核心开始撩衣袖了,气极反笑,“来,你过来。”
它打算好好收拾殷念一顿的时候。
殷念却突然半身往前探去。
天地核心头顶已经凝出了一个巨大的水炮。
愤怒令他不断的扩大这枚水炮。
它要把殷念这家伙丢进去狠狠搅拌!
可偏偏这时候,殷念这家伙又不知死活的靠了过来。
就在天地核心打算让这个小丫头片子瞧瞧它的厉害时。
殷念却已经来到了它耳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期待神位,尊敬的天地核心大人。”
“因为我知道。”
“你已经无法再造出新神了。”
哗!
巨大的水炮直接溶解变成了大片的水幕兜头泼下,像是操控者突然失力。
殷念咻的一下便退回原地。
只剩下天地核心还站在这里。
再度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众人面色古怪。
怪物们都有点不敢抬头看了。
生怕丢了人的天地核心恼羞成怒将它们都抓起来杀了。
阮倾妘皱起眉头,在人群中找到了赶到这里的元辛碎。
“她这么怎么了?刚才跟天地核心说了什么话让它失态成这样?”
阮倾妘可不觉得天地核心刚才那一下只是意外。
说是殷念使坏了的可能性还高一些。
元辛碎眉头微皱,“不清楚。”
“但一定是和神位有关的事情。”
天地核心身上再次满是水珠。
可这一次它已经无暇关注。
虽然看不见它的眼睛,但殷念知道,它现在肯定在死死瞪着自己。
天地核心抬手就在两人身边凝出一个牢固的结界。
它要将两人的声音都隔绝在这一边。
毕竟殷念这个丫头片子疯的很。
说不定她等一下哪根筋不对劲了,就将刚才悄悄说的那些话,公然大声说出来了。
殷念露出一个笑容,耸了耸肩,“这个不难猜。”
“从第一次你拒绝母树的提议之后,我就隐约猜到了。”
“直到来到这里,他们告诉我,母树一直都在燃烧神魂,来对抗走了邪术将自己的实力保持在巅峰状态的混沌藤。”
“还有,历代神明们死了之后,它们的意识体竟然还能保留在这小小的阴阳河里的事实。”
“让我再一次确认了。”
“您,已经没有造神的能力了。”
“是吗?”
天地核心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手指尖刮掉了还残留在脸上的水珠。
灵力为风在它身上吹拂而过,很快就将最后一抹水汽带走。
在未消散的风中,天地核心的声音低沉却有力。
“是。”
“你说的没有错。”
“我已经没有了造神的能力。”
殷念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最后一丝侥幸也无了,“真残忍啊。”
“我倒是也不想次次都猜的那么准的。”
“让我猜准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是希望那些不好的猜测能有一次是错的。”
天地核心将两手垂了下来。
它的声音仿佛带着层层回音,殷念能感觉到天地核心站在这里,周围的法则之力也好,灵力也好,都变得十分躁动。
“如果能造新神,我不会让母树挺这么久。”
“对谁都没有好处。”
殷念点点头,“也是,阿狸他们都被你好好的保护在阴阳河中。”
“我听阿狸说,她不觉得你有感情,也不觉得你这个‘母亲’对他们有多看重。”
天地核心闻言不吭声。
叫人不清楚她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还是根本不在意。
“我现身的时间不长,殷念,你是个聪明人,见我只想泼水?这种耍宝一样的话用来骗骗外面那些人就罢了。”
“骗我大可不必。”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见我不可。”
殷念一拍手:“聪明,果然是天地核心呢,把我看的透透的。”
她扬起了自己的手。
晃了晃手腕上的神祝花。
“为了芽芽。”
“虽然您现在已经不能造新神了,但您毕竟还是天地核心。”
“我知道芽芽的神魂残缺,甚至破损的比留下的多太多了。”
“靠我,靠这一缕残魂都办不到的事情,您肯定能办到。”
天地核心不说话。
殷念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说:“我想让芽芽和阿狸一样,回到自己的神像之中。”
“我想让芽芽和阿狸一样。”
“获得一样的机会。”
天地核心周围的规则混乱了一瞬,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它声音冷漠,“什么机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殷念却笑着看着它,“跟我就不用装了吧?”
“当然是让您最心爱的孩子们,入轮回的机会。”
“不然,它们已经死了,可你却还要这么费尽心思的将它们的意识保留在这阴阳河下,是为了什么呢?”
“我和阿狸想的不一样。”
“阿狸说,您作为母亲,让它们诞生,又让它们死去,对它们一点都没有怜惜。”
“可您明明都做的这么明显了。”
“您深爱着您的孩子。”
“您创造了它们,用自己的力量让它们出生,又担心它们享受权利太久,又或者是随着时代的变化,需要不同的神明,所以您只能带走他们。”
“可您不忍心。”
“您不是不在意它们。”
“您是太在意。”
“在意到,想要保全每一个孩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