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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留在沉棠主帐。神
纵使四下无人,他也没胡乱翻动物件,反而在原处正襟危坐,双目虚阖,看似在假寐养神,实则内心复盘方才跟沉棠的画面,从动作到神态,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文心文士的记性就是好。
他将每处都仔细复盘个十来遍,来来回回,确保无一处破绽才睁开眸。他的文士之道是鬼迷心窍,又擅长捏弱点,配合上他的伶牙俐齿,当说客是一说一个准。
“……应当万无一失了。”
李鹤对自己的实力和口才有信心。
接下来,只需等待消息即可。
若能说服沉棠为国主郑乔所用,他的战绩再添一笔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里应外合瓦解屠龙局联盟。如此汗马功劳,李鹤完全能想象到自己加官进爵的场景,权势地位、金钱财富、香车美人,一切唾手可得!神
思及此,他内心笑出声,面上仍镇定。
直至夜幕低垂,临近用膳。
沉棠亲自给李鹤送来飧食。
他起身受宠若惊道:“这如何使得?”
沉棠将食盒放下:“如何使不得?让先生藏身于此,已是我待客不周,怠慢了先生。若让其他人来送吃食,我也不放心。”
李鹤不着痕迹地给屠龙联军上眼药。
故作奇怪地道:“此间毕竟是沉君营寨,守卫森严,按理说最安全不过,无需这般小心。除非……沉君也有自己的难处?”神
这难处必然源于外部。
如今外部邻居有谁?
不就是屠龙局联军!
沉棠脸色果然发生了轻微变化,李鹤也是见好就收。他可以说联军坏话,但不能明着讲,只能通过暗示让当事人自己去想。因为越是聪明的人,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军营条件有限,沉棠的伙食不算好。
对于习惯山珍海味的李鹤而言,粗糙的粟米汤和麦饭,着实有些难以下咽,娇嫩的嗓子和挑剔的舌头都在抗议。他面不改色地优雅吃完,又与沉棠聊了会儿,对方收拾还未处理完的军务去其他营帐继续当社畜。
顾池作为人形同声翻译器,被迫加班。神
吐槽道:“这个李石松还挺谨慎。”
机会推到他跟前,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沉棠有些担心李鹤这条鱼不上钩了:“他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啥也不翻找吧?”
若是李松不翻东西,他怎么咬饵?
“主公,稍安勿躁。”
若是正常来投奔的文心文士,自然懂得瓜田李下的道理,不会乱动主人家东西。奈何李松存了异心,彻底管住手是不可能的。当然,谨慎如他也没犯蠢去翻找箱子架子,更别说碰已经处理完的书简。他只是拿起几卷有经常翻动的兵书,看了一会儿。
一看就有些入迷。神
添了两回油,剪了五回燃焦灯芯。
直到他拿起某一卷兵书,刚打开发现信函一角,李鹤心下一惊,眉头狂跳,勐地坐直上身。他环顾四下,确信无人监听监视才悄悄取出信函,信函上的火漆已开过。
李鹤取出里面薄薄的两张纸。
当下造纸技术差,产能低,能合格书写作画的纸,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更别说用来通讯。李鹤打开,一目十行看完,眉头随着愈来愈紧,酷似皱眉的可达鸭二号。
“……好你个魏元元……”
李鹤心跳如鼓,急忙将信函折叠好塞入怀中,又将这一卷兵书卷好,放到那一堆书简最底层。一卷一卷往上摞,摆回原状。
这是一封通敌信!神
朝黎关守将魏寿通敌的铁证!
果然是这野人勾结屠龙联军害死蒋傲!
这一伙人还准备诛尽郑乔帐下精锐!
里面没详细明说两方如何里应外合,只是互相通了消息,但这个细节也足以说明魏寿跟沉棠早就勾结。李鹤眸光阴鸷,心中飞快掠过几个念头。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用这封通敌密信威胁魏寿为自己所用,还是将信函给郑乔换取更大功劳?
若选择前者,魏寿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但也有可能将对方逼得狗急跳墙,威胁己身,反而不美。若选择后者,除掉一个魏寿,永除后患,还能换取功名利禄……
思来想去,后者对自己更稳更有利。
顾池对李鹤的心声是叹为观止。神
“这人是三句话离不开权势二字。”
得知李鹤上钩,沉棠终于放下心。
道:“倘若李鹤不恋慕权势,这一出戏还怎么唱下去?只是不知道无晦那边进展如何?魏寿上次在他手中栽得这么狠,我怕他会杀无晦而后快……褚杰可拦得住?”
褚杰表示自己真拦不住。
倒不是打架打不过魏元元。论实力,褚杰还有死战不退的武者之意,综合胜率还在魏寿之上,再加上褚曜在身侧,真要真刀实枪干一场,死的人一定是他魏寿。
但为什么说拦不住呢?
因为魏寿的攻击是垃圾话攻击。神
当褚杰掩护褚曜,二人一块儿偷偷潜入朝黎关,在魏寿跟前现身之时,魏寿就跟吃了爆竹一般,跳起来就指着褚曜骂。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控诉不带重复。
骂着骂着,还骂到了褚杰头上。
指着他鼻子:“褚无晦你这狗东西,你不是说你跟你他掰了二十多年吗?你怎么还跟他一块儿来?合着你们还穿一条犊鼻裈呢,之前那些话都是哄骗老子的是吧?”
褚杰:“???”
等等——
当背景屏风的褚杰忍不住发问。
“我什么时候跟无晦穿一条犊鼻裈了?”神
家里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两条犊鼻裈。
魏寿道:“你们关系好!”
褚杰:“关系好那叫穿一条裤子。”
魏寿气得梗着脖子:“有什么区别?”
褚杰道:“有区别,还很大。”
哪怕亲兄弟,穿一条犊鼻裈也很变态。
魏寿一噎,耍赖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都不要脸!褚无晦,你这狗东西最不要脸!你算计我,还抢我婆娘!你要是还当我是个兄弟,你就把阿芯还给我!”神
褚曜澹定道:“不可能,不还。”
褚杰冷不丁就吃了个大瓜。
他以为褚曜这几年过得清清冷冷,早就看破红尘,未曾想他还有这种癖好。按理说,褚曜是不占理的。但无晦真要看上魏寿妻子,褚杰还是会大力支持自家兄弟:“抢了就抢了,你有本事从无晦手中抢回来!”
魏寿一听更是悲愤交加,怒火中烧。
褚杰可是褚曜的前任发小,他都这么说了,这就表明褚曜这次抢走芯姬不仅仅是为了谋算布局,还有私心。一时间,魏寿周身杀意大涨,眼眶通红,他想宰了褚曜。
选魏寿,因为魏寿对她更有利。神
见褚曜没有撒谎,魏寿哼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即便夫人跟你有私情,我也能抢过来的。你自己都半辈子无法自保……说吧,你今天带着你身边这位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过来干嘛的。莫非是想来一出斩将?”
褚曜道:“逼你反了郑乔。”
魏寿不齿冷笑:“拿夫人当筹码?”
褚曜摇头:“我一向不屑如此。”
魏寿傲气道:“那你奈何我不得。”
孰料,褚曜却说:“你可知一个叫李鹤的文士?郑乔派遣他去策反我主沉棠。”
魏寿眉头跳得厉害。神
他当然知道李鹤,这是郑乔派下来的新任监军,却不知让李鹤策反沉棠一事,李鹤也不曾告诉他。如此重要的大事,他却不知道——这意味着郑乔和李鹤都瞒着他。
魏寿暗暗攥紧拳头稳住:“然后?”
“这时辰,李石松应该已经‘不小心’看到一封你跟联军内外勾结的信函了。依你对李石松和郑乔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如何添油加醋,攻讦你?那个郑乔又会如何杀你?你别说郑乔不杀实权武将,他只是不杀对他没威胁的武将而已。你‘通敌’背叛他的罪证摆在他面前,这里头又隔着蒋傲一条人命……”
魏寿的脸酷似打翻的调色盘。
什么颜色都有。
“你、你卑鄙!褚无晦,你这狗东西!”
当年这么害死狗义父,如今对他还来了一出加强版本的,当真是不要脸到极点!神
“蒋傲的死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褚曜道:“但他死了啊,死无对证。”
褚杰默默补充:“十六等大上造!”
损失一个能心疼死人!
褚曜笑吟吟地看着快气炸的魏寿:“圆圆可有听说过,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你如今便是如此,你若是不肯反了郑乔,那郑乔必定会杀你!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妥善安置芯姬的后半生。她想一人独活也好,想养七八个男宠也罢……”
魏寿绷不住了:“养男宠,还七八个?褚无晦,你这狗东西,你就做个人吧!”
褚杰默默道:“你都骂他是狗东西了,他还怎么做人?自然怎么狗,怎么来。”神
魏寿险些被这俩气得三尸神暴跳。
暴躁归暴躁,他还是有理智的。
“郑乔这个人没那么容易上你的当。”魏寿真要反,才是绝了自己后路。但看到褚曜脸上自信的笑容,他有些隐约不安,忍不住追问,“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褚曜很不要脸地点头了。
“嗯,圆圆比当年有进步。”
魏寿语气宛若见鬼:“你做了什么!”
“在郑乔获悉你‘背叛’之前,给你家中子嗣去了书信。估摸这时候,他们已经安全。倘若郑乔发现这点,你猜他信不信?”神
魏寿:“……”
真是彻底堵死魏寿所有的退路。
他不反,就得死。
剩下他貌美如花的妻子养七八个男宠。
一时间气得五脏六腑都疼:“褚曜!”
褚曜澹然道:“趁时辰尚早,我等不妨坐下来商议,何时里应外合,开朝黎关!”
魏寿达到极致的怒火从巅峰下滑,又气又恼又伤心,问:“这是夫人的意思?”神
不管是第一次伪造通敌书信引来蒋傲,还是用家书骗走在郑乔手中当人质的子嗣,亦或者是这次伪造书信骗李鹤,有一环节不可或缺——那就是芯姬的倾力相助。
因为文心武胆的特殊性,带着个人印记的书信不是那么好伪造的,而芯姬有条件。
褚曜说道:“阿姐只是想最大限度保全自身与亲卷,这个亲卷,自然也包括你。”
芯姬没有必须帮助褚曜的理由。
他们是姐弟,但情分不多。
魏寿是她的丈夫,他们还有血脉相连的子嗣,论亲疏、论里外,褚曜才是那个“疏”和“外”。没联合丈夫反将褚曜一次都是念旧情了。她愿意帮忙,自然是因为褚曜告诉她,哪条选择对她和家人更有利。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芯姬都很理智。神
理智会让她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魏寿,你的决定是什么?”
魏寿冷笑道:“老子还能有选择?”
“自然有的,第一个选择,投奔我主沉棠;第二个选择,投奔我主沉幼梨。”
魏寿:“……”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艹!
终于——神
他狠心道:“老子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