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婶还在替陈小秋说：“今天还有个年轻小伙说你家小秋很聪明，会做生意，买了她两箱东西呢。”
    “那小伙子还喊陈小秋别喊叔叔，喊大叔。”
    “我们都听笑了。”
    陈小秋不知为什么忽然心里一惊，目光下意识落在摊子纸板上那串qq号上。
    陈小秋有自己的qq，班上的同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qq号，陈小秋也不例外。只是班上的很多同学都有自己的手机，可以天天登录自己的qq，那时候很流行挂号在线升太阳，很多同学都在炫耀自己点亮了几个标签，有几个太阳几个月亮几个星星。
    陈小秋没有自己的手机，在蒲家村的时候蒲立德说手机会影响小秋的学习，所以没给陈小秋买手机。这是唯一蒲立德没有满足陈小秋的渴望。
    但蒲立德同意每个周末给陈小秋五元钱，让陈小秋和卓航去校门口干净一点的网吧上网。
    卓航的哥哥卓阳也会跟着一起去守护。
    所以陈小秋有自己的qq，到了陈家她也没有自己的手机，陈玉然和陈玉豪都有自己的手机和mp3，那个时候mp3也是很流行的东西，也叫随身听，下载歌曲在sm卡里就可以听自己喜欢的歌曲。
    但这些东西陈小秋都没有。
    蒲幺美从来没有想过给陈小秋买这些闲玩意浪费钱。
    陈小秋也从不问蒲幺美要学校必须以外的东西，就是必须的，蒲幺美有时候也推三阻四的不给。比如校服钱，资料费钱。
    直到最后蒲幺美骂完打完才把钱像要命一样给陈小秋。
    到了陈家以后，陈小秋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去上网，她只有在学校信息技术课上才能登陆一下自己的qq。
    她的qq级别很低。
    陈小秋看着纸板上那串号码，脸上火烧火燎的，说不清为什么一种可怕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蒲幺美知道这串号码是那个男的留下的，蒲幺美一定不会放过她。
    万幸的是蒲幺美没有注意到纸板上的号码，陈玉然也没有注意到。
    晚上回家，冻麻木的陈小秋一进屋就被蒲幺美拿着鸡毛掸子拦下。
    蒲幺美脸色铁青，冲着陈小秋冷喝：“跪下！”
    陈小秋懵了，傻傻的看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陈国栋和陈小秋一起回来的，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收拾好桥下的摊子用三轮车拉回菜市场再到家，都已经十一点了。
    他一个人在面馆里忙活一天，已经累得够呛。
    一早一晚还要去桥下搬货摆货，好不容易到家饭还没吃，只想躺下歇一会儿喝口热水。
    怎么就这么难？
    陈国栋身心俱疲，却不能不强撑着打起精神哄蒲幺美：“老婆，怎么了？”
    “二傻子又干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
    陈国栋其实很少喊陈小秋二傻子，他一般都喊小秋，像喊玉然和玉豪一样。都是他的孩子，他其实都心疼。只是为了故意迎合蒲幺美，让蒲幺美解气，他才喊陈小秋二傻子。
    蒲幺美冷哼，两道高眉一挑说：“你问她，她有本事得很。”
    “出去一天货没卖几箱，倒是和不少男人女人说话。”
    蒲幺美没动手，鸡毛掸子在手里扬起落下，颇有种行刑前威慑罪犯的感觉。
    蒲幺美说陈小秋今天和王大婶走得近，不知道和王大婶说了什么，王大婶就说蒲幺美偏心，对陈玉然和陈小秋简直不是一个对法。
    还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妈，都是自个儿身上落下的亲骨肉，比个后妈还不如。
    这话直戳蒲幺美的肺管子。
    让蒲幺美气得想拿把刀捅死王大婶那个抽嘴巴。
    零零碎碎的还有陈小秋吃王大婶嗦过的粉条，烤人家的火堆，吃人家的红薯，眼皮子浅，做事不规矩，卖货没出息……最重要的是和男人搭话。
    以前蒲幺美就骂陈小秋和不三不四的痞子混混来往，让陈小秋的名声在菜市场发臭。
    她是陈小秋的亲妈，说的时候口吻是担心和无奈，没有人不信她。
    但蒲幺美自己知道，陈小秋是老鼠胆，根本没有和那些真正的混混有交集。
    这一次，蒲幺美却觉得不一样，她仔细一看陈小秋，忽然觉得陈小秋也不再是之前那个黑瘦的小丫头，她已经十六了，月经都来了两年了。
    是个大姑娘了。
    只是个子还是矮小，黑瘦黑瘦的。
    陈国栋听完后，顺着蒲幺美的说了一箩筐好话，哄了又哄，还把今天面馆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生意不错，一叠红票子让蒲幺美的心情也不错。
    加上桥下礼品箱的收入，蒲幺美其实也不想打人。
    她吓够了陈小秋，陈玉然也端着炖的菌菇鸡汤出来给陈国栋和陈小秋：“爸，小秋快喝点热汤。”
    “今天的风好冷啊。”
    陈国栋端过汤，鸡汤醇厚，一口下去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温热起来，脸上的褶子都被抚平了不少。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家的味道，舒服的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玉然，帮爸捶捶。”
    “玉豪，你捶肩膀。”
    玉然听话的给陈国栋捶腿，玉豪则上去坏笑着一顿砰砰砰乱砸。
    陈国栋哎呦哎呦的叫起来，笑骂陈玉豪：“轻点轻点，你是要捶死你老子啊。”
    陈玉豪故意得逞，手上的劲用得更大，捶得陈国栋呲牙咧嘴的吸气，蒲幺美看着乱笑的孩子和丈夫，心底有了一丝久违的柔软。
    陈玉然喊陈小秋一起给陈国栋敲腿，还教陈小秋怎么用手劲和手法，陈小秋不敢使劲，小心翼翼的敲生怕真的把陈国栋弄痛了。
    陈国栋和陈玉豪疯了一阵，低头看见小秋认真学的样子，忍不住道：“小秋没事，爸爸皮糙肉厚，你可劲捶！”
    陈小秋使了点劲。
    陈国栋还是嚷嚷说：“没吃饭一样，还是让你弟砸吧。”
    陈小秋笑了，让开位置，陈玉豪上来又是一通乱砸。
    陈国栋指着陈小秋说：“玉豪你想砸死你老子啊，你看看小秋，多心疼她爸。喊使劲都不敢使劲。”
    蒲幺美说：“就你家老二心疼你，老大玉然给你炖汤就不算心疼你吗？”
    “老二，你是给你爸灌了什么汤，比你姐炖的都好使。”
    这几句话没有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就像是很普通的妈妈对着女儿说话，陈小秋觉得好陌生，甚至怪异。她不习惯这样的蒲幺美，马上缩回自己的壳里。
    原本灵动微笑的目光也一下变得迟钝。
    蒲幺美看出陈小秋的变化，意识到陈小秋这是因为自己又变“二傻子”了，心里有点气，但这一刻她没有说什么。
    有时候，她也希望陈小秋能像陈玉然一样，一样的漂亮聪明，一样的乖巧懂事，招人疼爱。她甚至想过如果当年不是把陈小秋甩在乡下，不是阴差阳错因为陈小秋难产差点丢掉性命，不是蒲立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天生的恶人……那么她会不会把陈小秋留在身边，像爱陈玉然和陈玉豪一样爱陈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