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7年3月19日)
今天中午,我早早地就去了食堂,走进我们第二研究室的食堂时,我还特意走进第三研究室的食堂去看了一下,那里面还只有两三位进餐者,没有娜拉。
我匆匆吃完午饭,走出a2楼之前又返回来,再次去看了一下第三食堂。这里有十几个人在吃饭了,仍然没有见到娜拉。可我看见云吴了。他对我挥手,我也对他挥了挥手。
a2楼外面只有阳光。很亮的中午的阳光。还有就是一些动态。近处,有一只海鸟低低的掠了过去,晃了几下翅膀。
好象是海鸟的翅膀留下的画面。我擦了擦我的眼睛。可是那是真的。礁石上有个雕像。一个让我想起那年我跟素华去斯堪纳旅游时在海边见过的雕像。一个屈腿坐在礁石上的少女雕像。人们称她为鱼美人。
雕像的头发应该是凝固的。可是这座雕像的头发长长地飘了起来。
同时飘起来的是一个歌声。少女的歌声。
是她。她坐在礁石上,就象那个长着鱼的尾巴的斯堪纳少女。简直一模一样。
她在挥手。她在向我挥手。
走到她的身边,我说: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我好象听到过。
她说:你当然听到过的。是我爷爷教我的,汉华的歌,汉华童谣,让我们划起双浆,小船儿摇动海洋。那次跟爷爷奶奶一起到海边度假。那是我跟爷爷奶奶的最后一次度假。
我们走到了海边,然后她又飘飘然了。我是说,尽管她穿的是工作服,但在礁石上跳跃着行走,她仍然有衣衫飘飘的仙女状态。她仍然是不急不慢地走着,但够我这个身强力壮的南美形貌的年轻男人跟得喘气的。
我们走到了山壁跟大海交界的地方,就是前一天晚上我们在月光下走到之处。我说:你当心点。我急急地走了两步,滑了一下,仍然及时地扶住了她往下滑来的一条腿,帮助她爬上了一块靠着山壁的很大的岩石。然后我也上去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她倒是不需要我再扶一把什么的,遇到几乎同样高大的岩石,她自己就爬上去了,甚至还挺轻松的。
我叫着:不能再往前了,小心鲨鱼!
我这么叫着的时候,是我跟着她接连跃过了几块大石头之后。我们这是从上往下跳跃着的,已经到了海浪冲击着礁石的地方。我还真的看到了至少一条鲨鱼在附近游动。可是我还是跟着她又跳了一级,跳到了一块已经在高高溅起迷蒙的浪花的掩饰里出没着的大礁石上。
她说:天哪!
我没有跟着她叫天哪,可是我的心里同样是叫着的。
我心里想着的是,如果我这是在度假,旅游,那真是太妙了。简直是太妙了。
我后来想过,我想到度假和旅游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素华。我已经很久没有想到素华了。可是忽然就想到了,而且就在一个比素华年轻漂亮的西方样貌的女孩子就在我身边飘飘然着的时候。
是的,不得不说“天哪”。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海湾。不是很深很大,但是很美。这里的山壁跟我们细胞滩的山壁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山壁颜色是红色的,准确地说是鲜红色的,完全由岩石构成。我们细胞滩的山壁下方也是岩石的,但顶端是土,还长着一些低矮的树和高大的草。
这个海湾里的海水似乎很平静,几乎看不见一排一排的浪。可是,在海湾里面,山壁前,海水却溅起高高的浪花。
那是什么?娜拉几乎是在欢呼着。
她说的是我们的对面。我说:对啊,那是什么?
她说:是人刻的字。
我也相信是人刻的字。可是,问题一,那是谁刻上去的呢?在那绝壁上。问题二,这是什么文字呢?
那些所谓的字很大,我们站立之处到海湾对面的距离我估计有将近一百米。这些所谓的字却很清晰。我说:每个字符的高度大概至少有一米半。她说:我觉得也是。
她念着:d2o1v2。我说:你确定?她说:难道你还有别的解读?
我想也是,应该不是阿刺伯语或者古蒙语或者鲜语。最简单的读法就是这种西语字母加数字了。可是,这些字母加数字又会是什么意思呢?
她又叫着“天哪”了。
这回我当然也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一个物体从上方掠过,呈抛物线地掠过,越过了我们所站之处,掉在前面的海里。
然后,就在这个物体落入的海面,一下子出现了好几条鲨鱼,那好几条鲨鱼的脑袋几乎撞到了一堆去,后面赶来的鲨鱼甚至发出了尖叫声。不会错了。我们昨天晚上在这里听到的是鲨鱼的尖叫声。我这是生平第二次听到鲨鱼的叫声了。这是一种比海豚音略微浑厚一些的叫声,但绝对是尖叫声,很长的尖叫声,比一般海鸟的尖叫声长得多,也尖得多。
然后,我们看见海面,在鲨鱼们的嘴里,在鲨鱼的附近,漂着的,被咬着的,从那个物体上撕裂下来的。
娜拉靠近了我。我知道那是不自觉的靠近。她抖着音地或者用汉语说字符跳跳地说:是人。
我说:可能是人的尸体。那个物体一动不动,不象是活的。
她说:难道在这里进行海葬?
我说:对啊,完全有可能的。我们在我们的细胞滩没有见过墓地,一个坟墓都没有见过。
我向海湾深处的高处看去。那里是光光的石壁,什么也看不出来。
娜拉好象读出了我的想法。她说:你看呀,那里好象有个缺口,象一张嘴巴。
说实在的,我有一种恐惧感。我已经很久没有恐惧感了。
在血红的岩壁上张开着的一张血盆大口。
我说:走吧。
她说:你看,那又是什么?
她的目光这回是向着下方的。顺着她的目光,我也看见了。有一些各种颜色的软软的物件,贴在我们下方的岩壁上,在贴近海水被海浪冲击着的地方,有些还在漂着。有白色的,有蓝色的,有红色和黄色的,都是单色的。
我说:那应该是衣服吧。大概是尸体穿的衣服,尸体被鲨鱼吃掉后,衣服就漂在了海上。
我们早已在这里坐了很久了。久到我已经感觉到阳光的刺眼了。显然,看不见的太阳正在加速向西面移动。
我说:不对,海水还在上涨。快走吧。
我这话音还没有落地,娜拉就以惊呼接了上去。我不知道这是我们到达这个海湾边的礁石上之后她的第几次惊呼了。但这次的惊呼比前几次更甚。
就在她的惊呼声里,就在她惊呼着倒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忽然向后跃起,我忽然发现我真的还有那种特别年轻有力的相当于轻功的功能。
我竟然抱着她倒跃(你没有读错,是倒跃),一跃几米高,几米远,我们还就落在了后面的一块大礁石上。
在我们的眼前,几米远的地方,我亲眼见到了另一个奇景。一条庞大的鲨鱼在溅起的浪花里,随着溅起的浪花,一头撞在了我们刚才立足之地后面的石壁上。
奇景的后续是,这条大鲨鱼,随着浪花的撤退也回到了海水里,却昂起头来尖叫着。它好象并没有撞伤。那尖叫声可能是因为对扑了个空的失望,当然也可能是表达撞疼了的感觉。
我们往回走的路上都没有说话。
我们本来应该说很多话的。可是什么也没有说。
晚上,我去找过娜拉。可是她说今天累了,不想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