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汗淋漓。
    虽意乱情迷，但马蒙还是竭力克制住自己。
    他不想在定亲前要了她……
    马蒙这人还是有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心性，他总觉得必须要光明正大给她世间女子该有的所有爱重和美好期待。
    爱是克制，是恒久忍耐，是生怕伤到对方一丝一毫的珍重以待。
    “清言，答应我，无论遇到何等处境，你也不必……不必以命相搏，你永远是我的挚爱，我马蒙，从不在意所谓的世俗名声，只要你平安……”
    姜清言一向聪明伶俐冷静自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迅速想到对她最有利的办法，习惯了把自己的生活都过成在自己掌控之中。
    可偏偏感情，永远无法掌控，正如此刻。
    她垂下眼帘，马蒙知道她虽表面温柔内心刚烈，她自有她的骄傲。
    但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那些爱她的人，就还没有失去她。
    “答应我！”
    马蒙抬起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两个倔强都想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不，真到了那种不堪的境地，我不会苟活于世！”
    姜清言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还有完美主义的偏执。
    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权势裹挟不由自己掌控，更不会屈服于那种人渣，宁可轰轰烈烈以死明志，也绝不让对方如愿。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她愿为自由抗争，她要嫁谁、要与谁共登极乐，必须由自己做主，绝不听从任何人或权力的干涉。
    她喜欢谁就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不喜欢的却绝不愿意妥协委身，极度的完美主义和偏执。
    “清言，你……”
    马蒙不许她这么偏激，正要继续和她讲明白。
    “这跟对未来夫君的忠诚关系其实不大，只是我身为女子唯一能做的抗争……我虽大不过官家位分和权势，但我有能力破釜沉舟也不让对方得到他想要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有气节，即使清言身为女子，照样不为权势妥协！若以一死能换得高位之人抱憾，即使是死，也算死得其所！”
    “马参军，我心悦你，现在就可以把自己给你，但和别人如此……我不愿意！我只想和你如此！”
    姜清言正色道来自己心中所想，她知道马蒙一定能明白她的追求。
    因为他也是刚正之人，对权势从不低头，两人的倔强如出一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马蒙被她这一通话削的目眩神迷。果然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这番话隐隐与他的行事作风不谋而合。
    这一晚他们似乎经历了好多事。
    马蒙不知该如何劝下去，但他坚信自己一定能保护好她，不让她有玉石俱焚的可能。
    “马参军，你再和我说说那个柳山和他背后之人的事情吧，好不好好不好~”
    她见好就收，立刻转了画风娇滴滴的求马蒙。
    马蒙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还是比较关心那个人到底是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可不是扛不住她的撒娇，绝对不是。
    “这么说还有保护我的人？那个狗都尉还把他们引开了？”
    姜清言这才知道中间还有这一遭。
    “那一定是我兄长他们的人！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跟丢我了，难怪我这一路上都挺顺利的……我还以为是我聪明的缘故呢。”
    “你本就聪明，还想到伪装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马蒙夸了她一句，转念又想到她这般相貌一定平日里狂蜂浪蝶不少，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一个漂亮小姑娘在这种世道，居然一个人就敢跑这么远，真是胆大妄为……
    还好尽量伪装的不起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教训他：“以后再也不准这么任性了，太危险了！”
    “马参军你最好了，你平时都这么爱训人嘛？”
    姜清言有些心虚，但她才不承认自己任性呢，再说了：“我要是不跑出来，去哪里遇到世间难得一见的马参军呢？我们离得那么远，如果我不逃出来，恐怕这辈子我们都没有遇见的机会呢……”
    姜清言平日稳重又话少，但她面对让她想说话的人那小词一套一套的，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
    马蒙哪见过这阵势，被她夸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犟驴脾气被收拾的服服帖帖，哄得一愣一愣的。
    想想她说的也是，看来还是任性一点好，不然哪来这天定的缘分呢？
    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刚刚互通情愫，话题老是忍不住跑偏，互相看来看去，怎么都看不够。
    “马参军，好啦不闹你啦，快点来说正事！”
    姜清言嗔怪了一声便下了床。
    他俩再这样待在同一张床上，她老是忍不住盯着他看。
    马蒙也担心一不小心又擦枪走火，说正事还是得离得远一些，不然总是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
    没办法，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若是没有对另一人肌肤的渴望，那简直不叫相爱。
    马蒙两步就到了桌前，率先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平息体内那股莫名的躁动。
    咳咳，常年练武的人就是血气方刚……
    “我也要喝。”
    马蒙头也没回，又倒了一杯。
    姜清言刚刚跟他亲热过也有些上火，看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的样子更热了，无比自然地使唤起马参军来了。
    姜清言几步跳了过来，还是没穿鞋，踩在他的皂靴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满杯。
    喝完才意识到这是他刚刚喝过的，估计马蒙刚刚自己也是晕乎乎的都忘了换杯子。
    两人都意识到了，互相偷看一眼，谁也没说话，立刻分坐在桌子两边，不敢靠太近。
    马蒙看了眼她那中衣已经揉成一团咸菜了……还都是他的手笔。
    他的脸上又烧了起来。
    那会儿神思不属意乱情迷，现在想想真是大胆，还好自己自制力好最后关头刹住了。
    姜清言看他盯着自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意识到此刻这副尊容。
    又慌里慌张的坐起来把床头衣架上的衣服披上。
    马蒙收回视线，正气十足的坐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偷看姑娘换衣服的意思。
    好不容易收拾妥了，两人整理了一下羞涩的心情，开始分析现在掌握到的情况。
    “那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马蒙是办案老手了，柳山的情况他已经跟她沟通的差不多了，现在得聊聊这个最大的祸害了。
    姜清言也不再隐瞒，把这人的官职品级以及两人定亲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因她从小不受父母宠爱，又不听管教执意要学医，他们也没再管她。
    姜清言索性搬到家里在城外的另一处小庄院里。
    小时候她被关的那个庄子早已废弃，当初若不是第二天去那附近采药的师傅路过把她救出来，可能她也撑不到被送回家的时候。
    那个庄子是种菜的，平时没人，也没什么取暖的东西，那晚她一个人又惊又怕加上受了风寒，发着高烧还强撑着，时不时用瓦块从里面发出响动。
    直到第二天被采药的老人发现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那老人便做了她的师傅，她的医术便是从那时候开始学的。
    父母当时感谢了师傅，但对她学医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
    但她那个时候已经对他们彻底失望了，再也不听他们的管教，父母索性由着她的性子随她去，她一个人搬到了城外的另一个庄子上，他们也没再派人照顾她。
    只有大哥和姐姐一直派人来教养她探望她、给她准备所有的东西。
    她自己倒也过得舒心自在，去年七月她去林边挖草药，遇到了这个孙都尉。
    当时这孙胜练兵回城，宛州本就位于交界处，城外常有练兵队伍，她也没当回事。
    况且挖草药搞得灰头土脸的，却没想到被那人盯上了。
    孙胜平时便有强抢城外民女的先例，但是他的果毅都尉属于军职，与城内官职交集不多，再加上这人一向媚上欺下又擅交际，常用美色上下打点，城内的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清言以前并未在外抛头露面，比起将要继承家业的大哥和嫁入县令家的姐姐，她的存在感不高，鲜少有人想起姜府的二小姐。
    若不是突然被这出了名的浪荡孙都尉上门求娶，几乎没人认识她。
    她自知自己的长相容易引来觊觎之心，所以有这方面意识以后就开始刻意藏拙，也不与外人交际，那孙胜一眼瞧上以后也不是一下子就上门求娶的。
    他看她灰头土脸也没个随从跟随以为她也是周围穷苦人家的姑娘。
    自古寒门出贵子，陋室多明娟。
    穷苦人家的女子生的标志并不奇怪，这孙都尉一开始只想把她弄到手好好受用受用。
    她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逃回了城中的家。
    孙胜看了她家姜府的门楣没敢进去抢人，加上他当时的正室又还没咽气。
    回去调查了姜清言的家世又与幕僚商议过后，索性便许诺正室之位上门求娶。
    孙胜官职不低，且又是求娶她做正室而不是纳妾，她的父母便欢天喜地同意了。
    明知道对方薄情寡义并非良配，在现如今的正室还未咽气之前就来求娶她……
    可他们还要以她的容貌笼络住夫君的心，给家里的阶级跨越再添一份助力。
    那孙胜在他现任妻子卧病在床的时候向姜府求亲不说，后来又多次三番对她欲行不轨。
    姜清言不会武，若不是大哥派来的人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她早就保不住自己一索子吊死了。
    姜清言本以为小时候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想到成年后又被父母杀死一次。
    马蒙听的心头酸涩，一时间他完全理解了她的敏感聪慧从何而来。
    家人的背叛最伤人……
    可这样的背叛，她遭遇了两次。
    一次是在孩童时期，一次是如今。
    难怪她先前如此拒绝他，可最终她还是愿意赌上所有信任他。
    经历了那么多不公的待遇，还能对别人给的一丝丝美好保持期待，这样的姑娘，一定拥有比其他人更成熟坚韧的心志。
    “之前不说原因，是担心我？”
    马蒙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轻声问道。
    姜清言有些心累，脑袋抵住他的肩膀，轻声呢喃：“你不怕因为我被那孙胜针对吗？”
    马蒙叹了口气：“你可以不用这么懂事……”
    这句话让姜清言一时鼻酸。
    这样好听的话，她从未听爹娘讲过……
    一时情绪崩溃捶向他的肩，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可是他们每个人都要我懂事，都要我顾全大局，每个人都要我体谅他们，每个人都有苦衷，就我没有……”
    马蒙眼睛酸涩，一时不知怎样才能安慰她，只能坚定地抱着她：“你可以不必体谅任何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每个人都要我体谅他们，谁又来体谅我……”姜清言的情绪有些失控，“从小到大我没有给她们添过一点麻烦，也没有享受过一天关心，为什么要牺牲我的婚姻去成全他们？”
    马蒙默默的抱紧她，任她发泄情绪。
    如今她逃了，她遇到了真心爱慕的良人，这些人还不放过她，甚至还可能来针对她的爱人。
    姜清言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些呼风唤雨的大本事，这样她就能靠自己护住这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明明有心上人，她的心上人一点也不比什么果毅都尉差，她凭什么要认命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暴虐狂！
    “马参军，如果他针对为难你，不许你为了我跟他硬碰硬，你放弃我……我也不会怪你……”
    姜清言抽抽噎噎道。
    “住口，你把我马蒙当什么人了？”
    马蒙剑眉一立，头一次凶她，“我既已认定你，任何人也不可能用外力让我放弃你！除非你放弃我！”
    “我……”
    “离开他，跟着我！”
    察觉到这小姑娘又要说诛心的话，马蒙立刻截住她的话，“你要相信我，这老贼作恶多端，他若敢来寒州，我一定亲手手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