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州城到云州城,此间数千里的距离,驾马车疾行亦需五六日的时间;而抟风狼绕城在城外林间郊野奔驰,不消一日则可抵达。
纪尘伏身在狼背上,望向头顶的夜空,晨曦的光亮已经在东方亮出了一道细线。
“太慢了,还要更快才行。”纪尘双眼微眯,暗暗判断道。
单手成诀,口中喃喃念过几句咒文,眼中再度闪过一道玄光。
“御兽·狂!”
霎时间,抟风狼的碧绿色的双瞳陡然转变为鲜红的血色,一道灼热的气息从它的齿缝间呼蹿而出,凝化成一片白雾。
下一刻,抟风狼骤然加快了脚步,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所过之处,烟尘飞扬漫天,空气也发出阵阵爆鸣之声。
只是苦了坐在后方的萧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偏偏又不敢高声语,唯恐一个不注意就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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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
江府,议事厅。
江天晓、江天明两兄弟,以及江家的一干家臣,全都聚集在此;
江天晓身上的气息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服用了四色玄云丹后,他已经成功突破了归秩境,成为了云州城内唯一一个归秩境的修士。
江家的战力空前增强,这本该是一件大喜事才对;
可是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浅不一的忧虑之色。
因为就在昨天,两名带着面具的归秩境强者突然造访江家,并且提出了一个极为蛮横的要求,那便是让江天晓交出府上的一个女童,也就是纪尘的丫鬟灵儿。
他们什么理由也没有说,只是限江家一夜的时间考虑,天亮之后,交出灵儿,两人承诺必有重礼馈谢,否则……
荡平江府,鸡犬不留。
众人聚集在此,正是为了讨论此事。
“家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他们要的不过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说话之人是江家的一名管事,焦虑的表情当中,还带着几分恐慌。
“哼……”江天晓面色凝重,沉吟许久,没有回应。
另一个管事见江天晓迟迟不愿表态,也是赶紧附和道:
“是啊,家主,利弊得失显而易见,你身为一家之主,行事举止应当以大局为重!万不能因为您的恻隐之心,而断送了江家的大好前程啊!”
江天明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听过两名管事的话后,也不禁微微颔首。
如今江家在云州城的发展正有起势,一片欣欣向荣;因小失大,非君子所为。
“荒唐……荒唐!”江天晓愤然起身,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木桌顿时四分五裂,变为片片碎屑无力的飘落在地上。
“偌大的一个江家,居然要拿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去做交易?简直荒唐可笑!
这种恶行,一旦犯下,我江家还有何颜面在云州城立足?又还有谁会愿意再和江家打交道?
璃儿拜入雪灵宗不足半月,这事要是传到了陆凌霜先生的耳中,她又会如何看待璃儿?璃儿的同门,难道不会嗤笑我的女儿么?”
江天晓的掌心狠狠攥紧,五指的骨骼发出咔咔的沉鸣。
交出灵儿换取馈酬,必遭世人唾骂,江家世代都会因为此事被人戳着脊梁骨,再也抬不起头来。
若是不交,明日清晨,恐怕江家就有大难临头了。
山雨欲来,他虽身为家主,却一时也无法拿定主意,进退两难。
管事连忙道:“可是家主!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啊!您如今只是刚踏入归秩境不到三日,根基尚未稳固,不可能与那两人抗衡!
此刻那位萧先生也并不在云州,大小姐所在的雪灵宗那边,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两名归秩境,足以顷刻让江家覆灭!
以幼童做质,固然可耻,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都还可以从长计议……”
“够了!”江天晓沉声怒喝,归秩境的威势陡然爆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自觉噤声。
紧闭双目,江天晓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开口说道:
“你们为江家着想的心思,我都明白;但现在,你们不必再劝,让我一个人考虑一下。”
“……是。”
一阵推门的吱呀声响过,议事厅内,就此安静了下来。
门外,灵儿紧贴墙壁蹲坐着,双手抱膝,眼眶早已湿润。
虽然,她也不明白那两人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听得门内传来的争吵之声,她那稚嫩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自责和担忧;
在灵儿的手中,紧紧攥着纪尘给她的那枚玉符;
从昨日两个归秩境的男子登门、说要带走自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握着玉符,一次也没有松开过,期待着会有人出现,改变当下的一切。
灵儿很想留在江家。
江家给她的,纪尘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饮食起居的地方而已;给纪尘当丫鬟的这些日子,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归属感”。
她自幼孤苦伶仃,哪怕说江府是她的第一个真正的家,也丝毫不为过。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不想拖累江家。
“如果天亮之后,姑爷说的那个阿姨还是没来接我的话……我就主动跟那两个人走算了吧……
毕竟,可不能……不能连累了大家啊。”
灵儿的眼中泛着泪花,低头颤声哽咽着,暗自下定了决心。
可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抱有着一丝期待。
“姑爷他……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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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灵之体?”
萧雅艰难的发出一声惊呼。
刚才,纪尘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和萧雅讲了一遍,“融灵之体”这四个字带给她的震撼,让她一时忘记了腹中那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不错。”纪尘神情严肃道。
“在天门客栈内的那两名归秩境修士,正是为了融灵之体而来;
若我所猜不差,那二人应当是许家的爪牙,许哲会出现在云州城,便是证明之一;
如今祸及江府,伯父他们,恐怕无力招架。”
“呵呵……融灵之体,这世间多少修士都对其眼红不已,纪公子却还敢‘金屋藏娇’,真是够胆……”萧雅面带难受的干笑了两声,强忍着不适感对纪尘说道。
“只是可怜了你家那位小丫鬟,小小年纪,却要背负这等重担,真是令人感慨。”
纪尘不置可否,点头沉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融灵一族身负天命,这世间的险恶找上门来的时候,又怎会在意她是个一无所知的幼童……”
萧雅问道:“公子打算救她?可曾想过是否值得?”
“救她,也是救江家;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并非可以用利益价值来衡量的决策,没什么值不值的。”
纪尘目光坚定,语气没有丝毫的迟疑。
灵儿与江家已经产生羁绊,二者的气运早已牵连在了一起,休戚与共,荣损俱同,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无论是为了江家的长远发展,亦或是为了不让一位无辜的幼女沦为他人修炼的器具,纪尘都决定护灵儿周全——
这也是他当时,对灵儿的生父:灵守初的承诺。